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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这才想起他曾听说顾惜朝是妓女的私生子,而自己却把他带到了最不堪回首的地方,见到了最不待见的人。戚少商忘记了,完全忘记了。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把他当作妓女的儿子,在他眼里,顾惜朝就只是顾惜朝而已。他好好地解释:“所有的客栈都住满了。”
“我宁可露宿街头!”顾惜朝甩头扔下一句话,抓起自己的衣服便欲冲出门去。
戚少商一把拿住他手腕:“站住!现在是半夜,你又重伤未愈,想自寻死路么?”
顾惜朝用力甩了甩,竟甩不脱,忿忿道:“我顾惜朝宁愿曝尸街头也不会死在这种地方!我不要……我不……”记忆中稚嫩的脸上被掌掴的刺痛又火辣辣地从脸上烧起来,一声声“小畜牲”“小杂种”潮水般淹没了理智,过往种种本将烟消云散,可眼前的地方又将他带回最初,就像命运的嘲弄,轮回的讽刺。
戚少商何尝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他却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他看着顾惜朝如此激愤不禁怒火中烧,捏得他手腕咯咯作响,声如闷雷道:“你就是你,不是什么别的人!究竟是谁在看不起谁?是谁在折辱谁?你自己不那样想,又有谁能将你踩在脚下,有谁能折了你半点尊严?其实……”他突然住了口,再也说不下去。
顾惜朝歇斯底里地吼回去:“住口!我不用你来教训!”
“是,你从来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我的,晚晴姑娘的。你只信你自己,也只爱你自己!你如此固执,白白枉费了晚晴姑娘的一片心意!”戚少商将他往床上一摔,顾惜朝本就虚弱,重重撞上了床板,一时爬不起来。而戚少商竟就这样拎起桌上的逆水寒,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顾惜朝怔仲地望着那扇空荡荡的大门,眼神渐渐失焦。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就连晚晴,也只是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从未触到过他心底最不能释怀的伤疤,从来没有人只把他当作顾惜朝,从来没有人叫他不要介意,从来没有,没有……
顾惜朝缓缓阖上眼帘。他总是一再错过,而即便他知道了自己正在错过,也依然无能为力。
外面的街道上,戚少商一路驭风飞奔,直跑到再也看不见那扇窗和那盏灯火,才停下步弯下腰,撑着双膝喘粗气。天空闪了两道光,倒下一天一地的雨。雨中的一切景物都变得不真实,戚少商觉得自己也不真实起来。他只知道自己再不走,一定会作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他心里有样东西,像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即将爆发。
戚少商在街上徘徊了一夜,毕竟顾惜朝有重伤在身,不能就这样扔下他不管。但他也实在不想再当面见他,只好一边付了高额的报酬托老鸨照看人,一边飞鸽传书铁手来接管。戚少商在镇上逗留了三天,每一天都踱会到那窗下望上两眼,却不敢久看,生怕下一刻就有人从房内开了窗探出头来似的。他从老鸨处打听到顾惜朝连日来竟异常安静,难道顾惜朝竟被自己骂通了?戚少商不敢多想。六扇门知道戚少商不用再护送顾惜朝,便飞书派他查新的案子,他见顾惜朝表现平稳,也放了心,便在铁手到来半天之前离开了小镇。
●(二十三)
一个月了……
一个月来,戚少商疲于奔波,即便接手的案子天南海北,也毫不推辞,日以继夜地四处查案、以身犯险。甚至几宿未沾榻,几夜未合眼,只为追捕横行一方的江洋大盗。他以一柄逆水古剑逼得江湖上逞凶的宵小闻风丧胆抱头鼠窜,竟还不满意,又跑去那些被流寇扫荡了的山村帮忙重建,一招一势地教村民自卫之术。
这一个月,他活出了常人三个月的日子。好容易有个晚上熬不住了,勉强躺到床上,一闭眼竟是黄沙朔漠、雄奇险峻的连云山水。人说,一入江湖岁月催。戚少商这几年来在风雨摧折之下,已将世事看淡风云看老,也渐渐练成了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却怎料一见顾惜朝便散乱了心神,惶惶得像是心里藏了个可怕的魔障,并且随时会跳出来将他侵蚀殆尽。
梦里,日暮苍山远,风斜黄沙漫,赤焰的红霞点烧一地灿金,斜阳下一张脸孔逆了光正对着戚少商,日影为那轮廓镶了一圈金边,耀眼得看不清相貌,可他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两手交握时,对方修长有力的手指嵌在自己掌中的触感。光线暗淡下来,耳边铮铮响起琴声,如雨打芭蕉,如珠落玉盘。摇曳的烛火恍惚了拨弦的人影,也恍惚了周围的一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琴声,渐响、渐急。奏到高音处琴弦啪的断了,戚少商从床上弹坐起来,伸手擦了擦额头,又展了展手心,竟全是冷汗。
此后数日,他都没有再碰枕头。
不久,又有大案发生,他便又赴予劳碌,一忙起来倒也心无旁骛。
这次的案子是几十个孩子失踪,地点竟都在那画眉山庄左近。戚少商疑心此事与那白夫人有关,也愈发谨慎了起来。他详细调查了孩子失踪的细节,凭着这几年来在六扇门办差积累下的经验,很快就设计诱捕到了拐带的人贩,盘问之下,才知道孩子们果然都被送入了画眉山庄。可当问到送去做什么时,那人贩却只张大了一双惊惧的眼,拼命地摇头。戚少商用尽了进六扇门这几年学会的本事,才套出三个字——“被吃了”。
是什么样的禽兽,竟然要吃人?又不是闹饥荒年月,怎会这样灭绝人伦?戚少商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因为不久后他就亲眼见到了证据:那些被“吃”掉的孩子。
一个樵夫在山里砍柴时,发现了这些曝尸荒野的可怜孩子。他们的确是被“吃”掉了,所有的精气都被吸去,一个个都枯瘦得形同骷髅——足有二三十个,都是十二岁上下的男孩。
每一具尸体背后都印着一只深黑色的手掌,五指分张,深嵌入肉,似乎孩子们的精气便是从此处被吸走。那发掌人练的显是门阴寒至极的功夫,却因抵受不住寒气而靠吸取阳气来防止走火入魔。戚少商想起白夫人一个月前曾无比急切地想要得到三宝葫芦,心里联想到个人名,若不出所料,那真正需要三宝葫芦的人就是吸取孩子精气的人。因为那是练九幽魔功时唯一能替代三宝葫芦的法门。这个神秘的魔头本应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怎的流窜到世上?戚少商不得而知,即刻飞书回六扇门。
此时,戚少商站在铁手的小屋门前,手里攒着六扇门的回信。信中确认,那个魔头果然在几个月前逃出大牢,而官府为了不引起恐慌和避免因渎职而遭责竟封锁了消息,只派出一小支人马调查,是以连身在六扇门的戚少商都不知道。如今这千难万险给他碰上,好些个孩子正在水生火热之中煎熬,要他推脱无视却是万万不能。而他一旦决定了的事,便会全力以赴,虽九死其犹未悔。魔功的厉害他一早便有所领教,而举世之间恐怕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帮上他的忙。在急迫之下,连日的惴惴竟也消弭,戚少商只知道自己被一股力量推着去寻找那人。
当日他离开小镇不久,铁手应该就赶到了。不出意外的话,那人现在应该就在屋里,在铁手的看管之下。尽管戚少商心里对再度见面万般抗拒,却不得不为了办案而敲响那扇木门。
“我要见顾惜朝。”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却还是没有正视铁手的眼睛。
铁手怔了怔,没有反应过来。
戚少商连忙解释道:“九幽的师弟九巽再出江湖为祸人间,我只想借顾惜朝的三宝葫芦一用,破他的魔功。”
“可是顾惜朝不在这里。”铁手摊了摊手,摇头道。
“什么?”戚少商不禁吃惊,“你没有接他回来么?”
“没有,”铁手平静地道,“那日我赶到时他就已经不见踪影,找了很多天才辗转听到消息,说他回到普贤寺去了。”顾惜朝脱离了他视线范围,他竟能如此放心。
“普贤寺?难道他还会落发出家不成?”戚少商觉得不可思议,想来那顾惜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暗中监视,刻意作了一番姿态让自己放松警戒才伺机逃跑。思及此,戚少商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关节便咯咯作响。
“你说对了,他是去落发出家。”铁手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
戚少商脑中嗡的一声,一时转不过来,愣愣盯着铁手的眼睛:“你说什么?”
“他,顾惜朝,在普贤寺,落发出家。”铁手清清楚楚地复述了一遍。
“已经……?”戚少商的声音有些哑。
“还没有。不过,就在今天。”
●(二十四)
戚少商座下的快马几乎要被策出血来,手中的鞭子还是不住地起落,骏马四蹄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