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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多么美妙的情致。
桃夭夭越想越陶醉,想象自己是小雪的情郎,恍惚看见万千男子齐献殷勤,而小雪不假辞色,正眼也不瞧他们,只是小鸟依人般幸福的依偎在他怀中。桃夭夭飘飘欲仙,眯起眼,大声道:“天意!梦中和她相会,此乃天作之合!命里注定的情缘!”
激动的难以自持,他忽地手指苍穹,仿佛诸天神佛全都降临,咬牙起誓道:“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元始天尊!九天荡魔祖师!孙悟空白骨精天蓬元帅关二爷,你们给我听好——我若不能与小雪终生厮守,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滚油锅爬刀山,来世变成大王八人见人踩!”他本来想说‘娶小雪为妻’,又略觉俗套,未免轻亵天仙,话到嘴边便成了‘终生厮守’。说完誓言,桃夭夭浑身精力百倍,心中充满了希望。
早先斗法时对答,道出小雪和巧儿是“峨嵋派弟子”。既然身份落实,前往峨眉山寻访峨嵋派便是。当下桃夭夭回到绝尘轩堂屋,拣几样金银器皿当盘缠。众秀才已恢复人形,坐在厢房中谈论夜里经历,却不知为妖精所迷,仍是‘之乎者也’‘君子小人’的瞎扯。桃夭夭一笑,也不去辞别,转身走出大门,顺地势慢慢的转到岭前。
白天行路方便许多。不一会遇到个樵夫,桃夭夭问明方向,很快走上通往峨嵋的官道。黄昏到达乐山,钱庄里兑了十几吊铜钱,买两件新衣服,大吃一顿,随意找家客栈歇了,翌日继续赶路。如此走了四天,桃夭夭沿途挥洒银钱,佳肴美酒大吃大喝,更兼周济穷人,到峨嵋县县城时仅剩四五十个铜子了。所幸峰峦遥遥可望,峨眉山近在咫尺,也用不着多少旅费了。
桃夭夭穿街过巷,打听山中各处景致,没人知道什么“峨嵋派”。渐渐来到城郊进山的道口,迎面石牌坊屹立,两旁篆刻对联“烟霞万古染胜境,佛光千秋映奇峰”,牌坊顶部斗大的字“天下第一仙山”。桃夭夭寻思“峨嵋山虽然名闻天下,山里仙客避世修炼,因此‘峨嵋派’的名头才鲜为人知。”看那牌坊后的石梯青泥盘盘,蜿蜒斗折,仿佛直连到九霄云外。
沿石阶走了里许,前方屋宇巍峨,梵音悠扬,一座雄伟的大寺庙,门前匾额写着“敕造大承恩寺”。桃夭夭读过几本佛经,对三宝素怀敬意,暗想“这样的大庙宇,必有大德高僧,何不进去请教?”欣然迈开腿,刚要跨进门槛。忽然旁边有人喝道:“喂,喂!长眼了么?你往那儿闯?”
桃夭夭转脸看去,门边小木阁里坐个和尚,伸脖子瞪眼,怒目金刚似的,忙拱手道:“打扰师父清修,小可仰瞻宝刹庄严,只望入内随喜拜佛。”
和尚面色稍和,道:“外省人?难怪不懂规矩,过来先买两柱‘礼佛香’,五文钱!”
桃夭夭道:“礼佛是应当的。”刚伸手掏钱,忽又生疑,问道:“不买香不能进么?外来的俗客,必须花五文钱才能游览寺庙?”
和尚道:“当然不是。五文仅限进门转悠,庭前化纸又二十文,禅堂撞钟再五十文。若想进大雄宝殿,须买两百钱的普贤菩萨开光描影。”
桃夭夭愕然,叹道:“奇了,佛寺开张作生意,你们真是敛财有道。”
那和尚丝毫不以为忤,道:“怕花冤枉钱,就办个‘皈依牒’,五两银子随你整年的游玩,岂不省事?”
桃夭夭暗暗摇头,思忖“出家人如此贪敛,可叹可鄙。我也不必进去看了,没得惹身铜臭。”掉头取道上山,走了数步,还听和尚在后面揄揶“外乡穷蛮子……”。
桃夭夭埋头只管登梯,转过几个弯,道旁枫林飘红,雾升霞举,胸中方觉舒畅。抬眼看林边一小庙,依山傍水,清幽别致。桃夭夭绕到庙前,举目端详,檐下木匾写有“伏龙庵”三个字,寻思“大庙势利,小庙总该清净罢?”
恰好十余个农民走出庙门,和庙祝叽哩咕噜的争辩——原来是庵里的佃户,因歉收求和尚减免地租的。那庙祝光头油亮,面色和蔼,笑道:“你们兄弟好不晓事。田租房产,均是主持老和尚经管,我跑腿的如何作主?莫若你们怂使乡里富户作几场大法事,白花花银子进帐,我再说些好话,老和尚自会高抬贵手。”
农户们将信将疑,反复追问主持的态度。庙祝恼了,喝道:“钱到事好办,火到猪头烂!跟我瞎搅和有什么用?”又想起灶房正烧着菜,忙喊道:“孩儿他娘,留心锅里炖的蹄膀,多加些水。”
里边作答,竟是女人的嗓音:“放心罢,酒也热好了,只等你吃饭。”
桃夭夭目瞪口呆,半晌道:“我开眼了,和尚喝酒吃肉,还养女人!”
身边有个青年佃户,最喜多嘴,悄悄的道:“他原先是本乡甲长。因看当和尚油水多,去五台山混了张度牒,回来才剃头作了庙祝。那女的正是他老婆,平日帮着照管香火。还有个八九岁的儿子,每日城里卖些香烛纸钱,小日子红火的很。”
桃夭夭兀自不信,吐舌道:“和尚有老婆,奇闻奇闻!”
不料给庙祝听到。这人倒也爽直,瞄了桃夭夭几眼,指着莲座底部的小佛像,笑问:“和尚没老婆,哪来的小和尚?”众人哄笑不已,齐刷刷盯着桃夭夭,仿佛他是从天外来的怪物。
桃夭夭面皮微红,忙离了小庙。又半盏茶的工夫,山道愈渐狭窄,前面危岩悬空,形成险峻的隘口。石下立着四个汉子,向过往香客收钱。桃夭夭大惑不解,近前问青天白日,谁敢拦路强行勒索?
汉子们是老实乡民,客客气气的解释:“近些年游人香客太多,山道时常被踩坏,林木多遭损毁,附近百姓为此赔了许多衣食。所以每日从卯时至申时,收每人十五个钱,用作护山,养林,安民的花销。这是县太爷恩许的,客官嫌贵,尽可晚间再上山。”
一名外地香客接过话头,笑道:“峨嵋山啊,是人家守着吃的祖业,咱们入乡随俗罢。”
没奈何,桃夭夭只得掏钱。自此而上,过清音阁,观心坡,万年顶又掏了几回钱袋。中午来至息神亭,就道边茶摊买了豆花饭,拌着咸菜吃了,饭钱也比山下贵十倍。随后要了碗米汤,正喝着,顺石阶来个年青道士,健步如飞,轻轻跃过山溪。喝茶的香客里有三个妓女,娇声喝彩“道长好俊轻功!”“武功俊,人更俊”,又嘻嘻哈哈的笑。道士脸红意乱,“扑通”失足掉落溪间,爬起来湿淋淋的跑了。
桃夭夭满腹忧思,暗忖“都说峨嵋山藏龙卧虎,我走大半天了,怎没见个高士异人?满山世俗气熏染,峨嵋派如何能洁身自好?”起身再往上走,渐感寒意森然,透肌刺骨。秋天的山风刮过,“呼喇喇”好似万箭穿空,他又是新伤未愈的身子,前仰后合几欲晕倒。单凭一口倔气,强撑到金顶,西边天际已微现暮色。
此时金顶正做佛事——普贤菩萨坐像开光大典。法会已散场,佛像前发售供品。数百件佛珠,水果,花篮,甚至香烛等物,全都明码实价。僧人高声吆喝,信徒争相抢购,此起彼伏蔚为奇观。桃夭夭挤进人群取暖,又见菩萨像旁施斋的棚子,碗里锅中鸡鸭鱼肉俱全,和尚泰然自若,居士大快朵颐,人人笑逐颜开。
绕过斋棚,华严寺内正有上座高僧讲法,闲杂人等不许喧哗。但听法师嗓门宏亮如狮子吼,门外隐约可辨“观当前此念何处来?刹那观想。观当前此念何处去?刹那观注。咄,何云观想?物我两空,猛着精彩,方知无所从来,无所从去,即见真性如来……”
桃夭夭拄门苦笑,暗叹“一棍子打蒙脑袋,岂不物我两空?那样就见性成佛了?《楞严经》说‘空心现前,乃至心生长断灭解,则空魔入其心腑。’唉,如今的法师不讲佛经正义,也不劝人行善,只鼓捣些‘当头棒喝’的玄虚噱头。”
寺门旁有个数佛珠的老婆婆,姗姗走近,好心相劝道:“小伙子,千万别站门槛上边。佛门虽大,只度有缘人,你站在佛门上进又不进,出又不出,菩萨也难度你啊。”
桃夭夭望着老婆婆那枯槁的面容,悲悯之情油然而生,弯腰深深的作揖,腰板尚未挺直,忽闻有人轻声念偈:“末法外道,如来门中毁如来;了空正觉,镜花背后无镜花。”
桃夭夭大惊,暗叫道“果然有高人!这两句偈子,正是斥邪显正的佛法真言!”急忙循声搜寻,却看讲话的象是个干粗活的沙弥,头戴破僧帽,身穿粪扫衣,背个破包袱,低头疾步而行。桃夭夭忙唤道:“大师留步!小子愚痴,请大师开释!”
那沙弥不应,只管往人群里钻。桃夭夭发足急追,三绕两转离开华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