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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天光暗淡,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黄昏。远近静如坟茔,众人只觉背心里凉飕飕的。又过了许久,连升他们才回来。程大掌柜早不耐烦,劈头骂道:“掉茅厕里了咧?一丁点小事拖泥带水,白吃米的夯货!哼,耽搁这么半天,跟村里的人商量妥当了么?”
连升脸色发青,结巴道:“没,没人,村里的人,全……全死了。”
罗布斯眼光忽闪,犹如闻到兽迹的猎狗,追问道:“讲清楚,怎么回事?”
连升定了定神,道:“村子里大约三十多住户,每家的门户大开,遍地白骨骷髅成堆,连家畜都死绝了。我们前后寻找,半个活物也没找着,全村男女死了多时,这是个没人住的荒村。”
众人骇然。同去的伙计道:“依我看,这村子八成是遭了瘟疫,要不人怎会死得这样干净?”
程大掌柜记起先前的传言,惶然道:“对咯,瘟疫!南陵以东流行瘟疫咯,哎呀,我咋会选这条路咧!快退,快退后!”拨马夺路而逃。正是“人吓人,吓死人”。脚夫们跟着大乱。众人好似飞鸟惊弓,游鱼脱罾,乱哄哄的退却。罗布斯本想进村探查,却被拥挤的骡群裹挟而去。李凤歧唯恐乱中有失,紧紧跟随商队奔行。
不知为何,人和牲畜跑的很急,商队行进速度却很慢。大家的腿脚仿佛挂了沙袋,每步仅能跨出小半尺。跑出三五里,荒村消逝于身后,前面是片小山坡。众人头晕眼花,骡马口吐白沫,程大掌柜勒住坐骑,滚鞍落地,喘息道:“累……累死咯!快,快埋锅子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
罗布斯挥动手臂,表示同意,已无力出声应答。
李凤歧暗觉诧异,寻思牲畜疲惫情有可原,可是骑马的人为何也如此劳累?仿佛干了几天几夜的重活,随时都会虚脱。他正想着,忽而脚底打滑险些摔倒,运劲欲待站直,只觉四肢软绵绵的无从发力。
潇潇呵口气,吹进李凤歧脖子里,悄声道:“怎样?凤哥哥,是不是很倦啊?乖乖躺下歇息嘛,美美睡一觉,所有麻烦都解决了。”
李凤歧鼻端甜香萦绕,忽觉真气不纯,无法运使神剑。他大感震惊,思忖“小妖女竟能克制我的剑气!这法术真霸道,只怕上古妖兽才有如此神通。啊哟,是我疏忽大意,低估了小妖女。”念及于此放开潇潇。盘膝坐在地上,运功打通淤塞的经脉。
潇潇站定双脚,翘嘴作个鬼脸,道:“不识好人心,偏要硬撑。哼,瞧你能撑到何时?”转身奔向罗布斯,叫道:“黄头发大叔,我来帮你们做饭!”
那边脚夫们埋锅挖灶,舀水生火,把米放进锅子里煮。待饭香飘溢时,众人已经无力动弹,一个个东倒西歪瘫软倒卧。
潇潇揭开锅盖,舀了点米汤伸舌头尝了尝,皱眉道:“味道真淡,跟白开水似的。大叔们饿成这样,怎能光喝稀粥?嗯,我去找点好吃的,让你们精神百倍的上路。”蹦蹦跳跳绕过山坡,绿绸衫子宛若蝴蝶翅膀,飘然隐没于浓雾之内。
半柱香的工夫,潇潇又回来了,手里捧着黑乎乎的东西,掰成碎末扔进汤锅。程大掌柜睁大昏茫的双眼,问道:“你煮的么子咧?”
潇潇道:“此物乃本地特产,鲜美无比。山里遍地都是,可是外边市面上啊,花多少银子也难买到。”
程大掌柜神智恍惚,只记得这里“遍地死尸”,乍闻此言差点吓昏,喃喃道:“你,你煮死人……人肉?”
潇潇笑道:“呸,呸,什么呀!我采的是六叶乌金芪,山里野生的草药,补气敛神效用最好。你却夹七杂八的说成死人肉!好罢,就算是人肉汤,今日小女子作东,请大掌柜赏脸品尝品尝。”盛了一碗稀饭,凑近程大掌柜唇边。大掌柜横下一条心,闭眼咬牙就是不张嘴。潇潇捏他耳朵猛地一拧,大掌柜张嘴呼痛:“啊哟!——”潇潇顺势倾斜手腕,“咕咚咕咚”倾了大半碗下去,灌得程大掌柜直翻白眼。
料理了程大掌柜,潇潇又盛了数碗米粥,照料众人服用,连倒伏的骡马也喂了些汤水。罗布斯本已虚弱躺倒,喝粥后精神逐渐恢复,寻思“小姑娘懂医术。多亏她认识草药,治愈了我们的古怪病症。”
商队人畜众多,锅里药粥有限,顷刻所剩无几。潇潇自言自语道:“乌金芪不够用了,我再摘些来熬粥……只怕耽搁太久,大家中毒太深……哎,干脆请花爷爷帮忙,先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打定主意,对罗布斯喊道:“黄头发大叔,麻烦你照顾大伙儿,可别到处乱走!我去找帮手救助你们,少时便回来。”罗布斯点头允诺,道:“谢谢你,可爱的小女孩。”
潇潇走了几步,又象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李凤歧跟前,笑眯眯的道:“晓得凶险了吧?经脉中毒不是好玩儿的,还要逞强当英雄么?呵呵,乖乖莫乱动,等我回来给你解毒。”背着手蹦跳着跑远,口中轻哼歌谣,犹如雨打银铃般清脆。
李凤歧合眼凝神,加紧运气。他修炼的“伏柔天王盾”已有小成,将经脉中毒质转化为浊气,经由丹田送至咽喉,低头吐出浊气,面前的草木立时枯萎。
李凤歧仰天清啸,毒伤就此痊愈,站起身眺望远处,思忖“小妖女诡计多端,我若在这儿坐等,她在暗,我在明,时时受其牵制。不如主动寻找妖怪巢穴,将群魔一网打尽!”转念至此,扭头叮嘱罗布斯:“喂,萝卜丝,烦劳你照看他们。我去探探路,待会咱们再作计较。”迈开步子,循着潇潇远去的方向追去。
罗布斯一愣,暗想“这少年没喝草药米粥,为何行走自如?他的行为很诡秘,大大的可疑!”想到这儿,冒险的劲头再难抑制,即刻追寻李凤歧的踪迹。踉踉跄跄跑过山坡,罗布斯举目远眺,唯见苍茫一片,哪有李凤歧的影子?
罗布斯大风大浪经历多了,处变不惊,循着风向摸索。走不多时,果见前方黑影依稀,直挺挺的立在雾中。罗布斯喝道:“啊哈!小强盗,终于追到你啦!站住别跑!”猛扑向前,张开手臂搂抱,不料“蓬”的撞到硬物,眼前金星乱冒,泪水鼻涕汹涌而出。定神细看,“李凤歧”却是半截枯树,罗布斯揉着鼻子,嘟囔道:“中国,神奇的地方,树比石头还硬!”
一语未几,后腰被硬梆梆的东西顶住。他悚然戒备,暗叫:“不好,遭敌人偷袭了。”双手缓缓抬高,装出屈服投降的姿势。猛然间右手抽出短枪,半转身扣动扳机,此乃他纵横西洋诸国,屡屡反败为胜的绝招。只听“乒乓”巨响,碎石横飞,打得屁股隐隐生痛。原来“敌人”是块大岩石,刚才只是支棱的石尖抵住了腰背。罗布斯瞠目结舌,半晌没反应过来。
忽然旁边有人哈哈大笑,道:“咱们中国有句古话,草木皆兵,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罗布斯道:“草木结冰?那天气一定很冷……”霍地惊觉,扭头观望。浓雾里钻出个身影,矫健如灵猿,正是神秘少年李凤歧。他猛然抓住罗布斯的左腕,罗布斯全身酸麻,握枪的手竟然无力抬起。
李凤歧收起笑脸,道:“玉米须须萝卜丝!我叫你照看程大掌柜他们,为何擅自离开?”
罗布斯拼命挣扎,手臂似被钢钳夹住,休想挣脱得开。他惊诧万分,暗想小孩子怎有这等力量?喘吁吁的道:“你,你是个强盗,你是坏蛋,你要害那个小姑娘,我必须保护她……”
李凤歧啼笑皆非,道:“洋鬼子大呆瓜。我告诉你,那小女孩才是妖怪,才是坏蛋,她假装落难,其实是企图混入商队谋害你们。”
罗布斯道:“不可能!如果她要害我们,为什么采药给我们治病?”
李凤歧冷笑道:“此地毒雾弥漫,正是妖怪布置的陷阱。但路人远远望见雾气怪异,必然疑惑不前。于是先有白老虎半路吓唬,次后小女孩乔装引诱,种种伎俩,都为驱使商队进入险地!毒倒了你们,她才好召唤大恶魔来吃人肉!”
罗布斯全然不信,脑袋摇得象拨浪鼓,道:“大雾,是天气的原因。小小女孩能改变天气?你疯了,绝对疯了,疯得没治了!”
李凤歧道:“哼,不见棺材不落泪,你随我来看!”拉着罗布斯疾步而行,三转两拐,不知怎地转回开初的山坡。此处地势较高,雾气较薄,空荡荡的尽览无余。罗布斯道:“怎么回事?人,人哪里去了?还有骡子,马,全部消失了……”李凤歧放开他。罗布斯跑到山坡顶部,茫然的团团转圈,叫道:“连升,程大掌柜,你们,去哪里啦?”
李凤歧跟了上来,道:“明白了么?你离开的那阵工夫,他们全被妖怪抓走了。”
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