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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倒卧虽疾,但凶搏当前,却如何能将那老者爪势全然躲避?她只觉两股劲风还是袭上了自己的胸口,面上之纱为爪风带开,裴红棂只见她本嫌太过素白的颊脸上忽然更见惨白,一口血就从她口里咯了出来。可她手下却绝不怠慢,只见她左手一支,竟以只手之力承住全身,双足飞起,一式裙里腿疾向那老者怀中踹去。
那老者不及加力,无暇伤敌,小小得手下,只有暂避。没想她的右手却也不闲着,猛地回挥,一只铁钩竟直钩向那沉稳汉子腰里。
饶那汉子一向凝定自持,因那妇人身子猛地一矮,他的短棍已经击空,这时只见这一钩突然而来,虽勉力一缩小腹,但一片肉还是从他腰间飞起。
他忍不住还是痛呼一声。那妇人下手极狠,在她那钩子入肉之时,还一翻一拧,竟是生生撕掳下那中年汉子的一块腰肌。当此之痛,那汉子如何手下不稍有迟延?
她要的本就是他这一痛失神之际。只见她那只紧握的钩底五指忽然一张,一只瘦劲之手已紧紧扣住了那汉子腰上‘肾俞’大穴。
‘肾俞’穴本为男子至紧至重的一处穴脉,更是归精之所,那汉子巨痛之下,再受重击,只觉腰肾被那妇人在伤口之下再度重创,几乎都快要捏碎了。只听他狂吼一声,当场就晕了过去。
那老者也服她凶悍,在她双腿迎胸而至时,一时难避,当下头向后一仰,人就已滑倒在地。
他是江湖悍者,出手全无避忌,人虽倒地,一只右脚还是迎踢星斗,真向那妇人双腿间私密要紧处狠狠踹去。
那妇人一击得手后,身子本已极速地向后滑去。可就是这么快,也没全躲开苍姓老者那一下痛击。
这一脚踹得真重,直踹到了那妇人裆底。那妇人虽一直没出声,脸上五官却一时扭动,汗水登时浸透面纱,想来这一脚之狠踹得她也是痛极。
可她并不收手,依旧极快地在地上向后滑去——她这一滑却不是直线,而是划了个圆弧,只瞬间,就已头前脚后,并不立起,直向本已站起的那苍姓老者冲去。
那老者已将将站起,双掌下拍,直欲杀这妇人于当地。那妇人却一张口,硬逼出一口内血,只见红色一蓬,直向那老者脸上喷去。
那老者下意识一缓,欲用双掌蒙眼,就在这一隙之下,那那妇人已狠狠一拳,自下而上,直击在那老者的会阴之所。
会阴是男子肾囊所在之地,那老者也没想到这么个看似安稳的妇人还会出手如此阴恶,只听他那大叫一声,这一痛真是痛彻心肝,饶他也算一个江湖健者,却也忍它不住。那妇人却并不住手,第二拳、第三拳,接连向他裆底击去。
那老者再强横,却也当不住她这么往要命处的连番狠击,痛呼一声,就已倒地昏厥过去。
这时那妇人全身土灰,眼见敌人俱已倒地,才有空咯出了那一口本早该咯出的阏血。这一口血色做深紫,她受的伤想来也是不轻,只见她费了好大劲,才能重新蹒跚站起。
然后,她才才站起,勉强立定后,就向那唯一清醒过来的毛燥小伙儿行去。
她走了还不到两步,倒底忍不住痛,忽然弯腰俯身,抱着肚子痛哼了一声。
那一声轻哼虽然低微,近座如裴红棂也几不可闻,可她面上汗水却隔着面纱在下巴上滚滚而落,衬得那低微一哼是如此真切。
裴红棂没来由地心头一惨——她自幼生长尚书府,如今虽头一次经历江湖,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江湖恶斗,又什么叫做:江湖女子!
却见那妇人忍了好一会儿,才重又直身。她走到那小伙儿身前,右手忽出,一钩就在他肩头钩下了一小块肉。只听她语意极为简捷,冷冷道:“我知道你肯定想跟我装个硬汉,但现在没有人听到,他们都已昏了过去。你就痛痛快快地告诉我,你们掳来的那女子到底藏在哪里?”
她面色一白,微捂小腹,似是下身正疼痛已极,面上也更见郁怒:“你要不说……不信我不一钩一钩鱼鳞剐了你!”
那小伙面上冷汗也涔涔而下,却用牙紧紧咬住了下唇——他不能说,他此时如何能说?只要说了,这一生他都无法再在江湖立足,在华、苍两家,也就再都没有他容身之地!
可他这一下虽算控制住了自己的牙齿打架,身子上却还是忍不住颤成一片——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他还是头一次出门,却无次幻想过的纵横呼啸的江湖之地?他一直把这江湖看做心头的一个梦,以为一入江湖,呼风啸雨,百战成名,众生仰慕,却万万没想到这突发的劫杀会如此突然地就把他陷入生死之际!
早知如此,他情愿永远没有离开家门,永远不要看到这真正血搏的腥风苦雨!
那妇人面色一狠,一支钩子在那倒地小伙儿的胸腹上划来划去,那小伙勉力用眼跟着她的钩尖,面色越来越白。却见那那妇人忽然狠笑一声,钩子疾划而下,划破了衣服,一直划到那小伙儿两腿之间。
小伙儿脸色都变了。那钩子却直停在那小伙儿胯下,微一用力,钩尖已直刺了进去。
那小伙儿脸色一白,叫道:“不要!是汉子你就不能这么做的!”
他仓惶之下,出言全未考虑。那妇人怒极一笑,将钩子轻轻一钩,已带住了那小伙儿裆下要命的把柄,“我不是什么汉子,更不是什么英雄,所谓英雄,是你们这些男人屠戳别人时用来自夸的!我是女人,也只是个女人,多阴毒也有那阴毒的权利!——想当个去势的硬汉你就当吧,你只要不说,我就要你‘硬’得足以落个一世笑柄,看你以后再有什么东西可以充硬充狠去!别跟我再装什么汉子,装些什么男儿的硬气。”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伤势在身,也不由微现喘息。只听她冷冷道:“我只给你喘一口气的时间,你想好了,到底是说也不说!”
她钩尖极残忍地微微用力,带着那小伙儿裆内之物,一钩一放、一松一紧。那小伙儿一痛之下,已惊恐至及,忍不住双手就向裆下护去,可这时的他哪还有自护之力?
在那凶狠妇人面前,他已不再似个男人——他一向自许自期的男人——而象变成了一个孩子。只见他两眼中已流出了两行泪水,而泪水之下,更多的却是恐惧。他脑子已全不由自己思索,已疾疾道:“求你不要,求你不要!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呀……”
那妇人面色一狠,手里微动,钩尖带着丝血已要下手。
那小伙痛呼一声,已疾疾道:“南昌城外离这里不远的搁马屯的冯家后仓里……”
他一句未完,心中惊悔交集,一下就晕了过去!
浮水飘灯
裴红棂静静地看着流过脚底的那条赣江,静静地俯下身来。
江水中远远的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那是浮漂在水上的一盏盏灯。那灯火萤萤的,乍明乍灭,不一时,只见刚才还明亮过的忽然不见了,却又有别的重新亮起。裴红棂知道,那不见的已沉入江底,而那亮起的也不仅仅是一盏盏灯,而是——思念。
今天她没有进城。她从那个茶棚野店走出来时,天上还是阳光晃眼。虽然那时已过未时三刻了,但七月的太阳还流着毒似地照着。茶棚里,还有倒地的四个男子。
裴红棂看着他们,才头一次深切地明白江湖的含义。那一刻,她心头忽升起一种感激的感觉,甚或可以说是一丝侥幸之意。
——我虽然近来一直自叹悲苦,但、生长尚书之府,嫁入御使之门,虽说跟了愈铮后生活一直清苦,但,真真算是侥幸地从不曾经历过这些真真正正的社会底层的挣扎苦斗与腥风血雨。
那个妇人今天的出招比当日胡大姑、比小校场中余果老都给她带来一种更别样的也更强烈的震撼——那些争杀是真的!那些搏命是招招溅血、刀刀入肉的!而那些茶寮搏挣扎苦斗是如此的残酷而真切。因为残酷,所以真切;因为激越,故而壮烈!跟他们这些肉体常年陷入刀伤剑创中的生命相比,我那些仅只灵魂上的苦厄又算得了什么?
人生不免常争竞,勿将困苦自怜之!
她心底忽然想起了愈铮。愈铮虽出身书香门弟,但曾读万卷书,曾行万里路,这一些事,他早就曾经吧?
所以,有时,自己望着他的眼时,会在他眼底看到自己那时所难明了的那种悲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愈铮会在朝中与如此强悍凶恶之政敌如此苦苦相争了,他是识得这世上苍生之苦的。难怪他常说自己幸运,不过多读了几年书,就几可用那书本构成的象牙之塔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