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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似乎并未多想,伸手接过那把长刀,只是用鼻子闻了闻,立即道:“毒是‘逝者’……”目光落在汉王的手腕上,脸色微变,低声道:“还有‘如斯’。”
朱棣不懂郑和在说什么,只是问道:“怎么救?”
郑和皱眉,突然伸手拿住汉王的手腕,解开了汉王手腕的绷带。汉王猝不及防,轻呼了一声,额头上的汗水就冒了出来,神色极为痛楚。众人错愕。一旁的太医急道:“郑大人,汉王的伤口早就被妥善包扎了。你这样一来,只能加重他的伤势……”太医还想阻止,可瞥见朱棣面沉似水,竟不敢再说下去。
郑和不理御医,解开了绷带,目光一闪,吩咐道:“取白醋、棉絮来。”他言语平和,自有威严。片刻后,所需之物即到。郑和用棉絮沾了白醋,竟开始擦拭汉王的伤口。
御医见状,大急道:“郑大人,你做什么?”他虽胆怯,但身为医者,当然明白,白醋不能止血,反倒会洗破伤口。如今汉王数次吐血,伤口处好不容易结痂,郑和这般做法,无疑会伤上加伤。
郑和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继续擦拭,一边缓缓道:“东瀛素来仰慕中原文化,因此很多忍术、毒物都会起个风雅的名字。‘逝者’、‘如斯’两物就是取自论语中‘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一句。这两物留在伤口处,不显毒性,若不用白醋清理干净,就会激发人体的心血,让人昼夜吐血不停而死……”
众人均变了脸色,心凛忍术的毒辣。那御医虽说见多识广,但也不知道这种怪事,不由得瞠目结舌,暗中抹汗。
说话间,汉王本破裂流血的伤口竟然止住了血。御医看直了眼,实在不解郑和究竟如何做到这点的,这个郑和看来不但航海技术精绝,医术也绝不亚于太医。
郑和洗净伤口,换了一块干净的绷带,缓缓地为汉王再次包扎好伤口,这才站起身来道:“无大碍了。”
朱棣的脸上现出喜意,轻舒了口气。郑和又吩咐道:“汉王失血过多,适宜静养,拿碗加盐的参汤来。”
御医从未听过这么喝参汤的方法,可见这会儿的工夫,汉王的脸色虽然还是苍白如雪,但没有再吐血的样子,无疑郑和的方法有了效果,他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太子急匆匆地跑出营帐,不大的工夫,亲自端了碗参汤进来,见汉王木然地望着地上,他犹豫片刻,将参汤递给了朱棣。
朱棣一手接过参汤,一手却拍拍太子的肩头,叹了口气。他本来已做了个决定,但在接过参汤时,又改变了决定。
人无疑是个感情动物,帝王也不例外。抑或说,朱棣最先的决定,仍旧没有改变。
他缓缓坐在床榻旁没有说话,只是亲自持了汤匙,舀了勺参汤递在儿子嘴边。汉王亦不多说,只是缓慢地张开口,一勺勺地喝汤。
那一刻,营帐内的灯光昏黄中带分光晕……
看到汉王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朱棣轻吁一口气,亲自扶儿子躺下,只说了一句话:“煦儿,你……好好休息一晚。”他本待多说什么,可瞥了一眼太子,终于站起来,走了出去。
郑和才待跟出去,汉王突然道:“郑大人……”郑和止步,转身询问道:“汉王,何事吩咐?”
灯火下,汉王的脸色益发的苍白,可那双眼眸中,与郑和一样有着海一般的深邃:“多谢你救了我。我……欠你的。”
郑和神色平静,安慰道:“汉王言重了,此乃在下分内之事。汉王多休息……莫要多想了。”
他轻声说完,转身出了营帐。众人接踵而出,转眼间,营帐内空空落落。汉王望着众人的背影,那一刻,眼里似乎也变得空空洞洞。
朱棣出了营帐,随即进了不远的御营。众人进入营帐时,外面的风雪仍未停。朱棣的声音突然变得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寒冷:“纪纲,怎么回事?”
纪纲虽早就思绪百转,乍闻询问,一时间也是心乱如麻,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
秋长风亦是心乱如麻,此刻正迎着风雪狂奔而归。风如刀,雪似潮,刺在脸上隐隐作痛,可他早顾不了许多。他一颗心跳如战鼓,头顶已冒出了白气。他隐约知道有件事要发生,而他必须要阻止这件事发生,不然他会后悔终生。
他从一开始就入了个局,到如今,才想到此局的究竟,可就算是他都不清楚,是否来得及破解这个局面。
雪更冷,风未停,秋长风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追踪如瑶明月出营时奔了许久,这刻回返,路程未及半数,但秋长风心中突然有了分警觉。
前方有凶险,杀机在眼前。
这是一种野兽般的本能,这也是他在地狱般的磨难中练出的直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可为何会有危险?危险对他而发?有什么人要杀他?秋长风立在风雪中,只感觉天地俱寒,寒到了指尖。
他左手处不远有一片密林,白雪压在枝头上,沉甸甸的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他的右手处有个小丘,和密林夹出一条羊肠小路。风雪铺路,天幕如铅,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本是他来时的路,可再回去的时候,已遍布杀机,令人心生寒意。
秋长风望着前方,瞳孔收缩,片刻后,陡然就要转身……他有极为紧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想再在这里耽搁功夫。前方有埋伏,他不想冒险,只想绕路尽快赶赴军营。
一个声音从林中传出,似乎看穿了秋长风的心意:“秋长风,既然来了,何必再走?天地之大,你还有何处可去?”
秋长风身形微震,将目光投向密林中,失声道:“叶欢?”那声音虽带了分虚弱,但秋长风一听,就确信那是叶欢的声音。
叶欢为何来到这里?为何所有的一切阴谋都和叶欢有关?
叶欢在林中笑道:“不错,是我。你我看来真的有缘……还不知道你那青夜心发作了没有?”
秋长风淡淡道:“总比你中的啼血要发作得慢些。听你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想必是啼血已经伤到了你的肺经。最近几晚,你在丑时如果总是在咳血、难以入眠的话,就要多注意身体了。”
二人看似互相关心,但一开口就是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林中的叶欢顿了片刻,似乎被秋长风说中情况,再开口时,声音中已带了分恨意:“秋长风,你莫要猖狂,你中了青夜心,就算你懂得刀断四脉之法,也没有几十天好活了。”
秋长风漫不经心道:“哦,是吗?不过就算你能比我多活几天,但在黄泉路上,我总能等到你的。”
叶欢悠然道:“那也不必了,只要我在这里等到你,就不劳你在黄泉路久候了。你为何不看看身后呢?”
秋长风心头微沉,却不回头。他早就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低微的脚步声传来,听其声响,竟有数十人之多,已对他形成了合围之势。他知道叶欢此次对他势在必得,心中凛然,脸上反倒露出了笑容:“叶欢,你是不是想抓住我,逼问啼血的解毒之法?”
林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叶欢的声音传了出来:“和聪明人的确不用说太多的废话。秋长风,我怜惜你是个人才,还想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识时务,我就不杀你。不然的话……你也不用等青夜心发作了。”他口气中有着说不出的自负之意,只因为他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不信秋长风这次还能躲过。
秋长风轻叹一口气道:“就算我说出啼血的破解之法,你不杀我,可也不会放我,是不是?”见叶欢沉默,秋长风又道:“你在这里拦我,不但要求解毒之法,多半还是怕我回到军营,破坏了你们的计划?”
四野沉默,雪花轻落。良久,叶欢才道:“你错了,这次计划是无懈可击、天衣无缝的,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够破坏。你秋长风也不例外!”
秋长风反倒笑了:“天衣无缝的计划,我还从未见过……”
叶欢阴冷地道:“你想见见?”
秋长风长舒一口气,望着眼前那白霜般的雾气,冷笑道:“我想试试。”他话未落地,人已纵身而起……
与此同时,天地间突然传来狼嚎之声,让人闻之震颤。
纪纲感觉不到秋长风的危机,也听不到远方的虎啸狼嚎,可他额头有汗,比置身群虎饿狼中还要胆战心惊。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天子的垂询。
宁王遇刺、上师被害死的时候,他还可说不在当场,推卸责任。但汉王遇刺时,他的确算是保护不利。
捧火会造反、勾结东瀛引发的这些滔天巨浪般的变故,甚至连天子都已惊动。可那些忍者知道天子兵临观海,非但没有警惕收手,反倒变本加厉地又伤了汉王。他纪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深得天子器重,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