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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小丫鬟捧着水盆,史清婉递了条巾子过去,看他擦了脸,便直接打发他去小睡一会儿。
面对妻子柔情贴心的关怀,王子腾自然是欣然领受。
虽说暂时没有鸾凤和鸣心相印,可先有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才好开头不是?史清婉端起小几上属于自己的那盏茶水,将余下的半盏抿了,微微一笑。看喝茶便能瞧得出来,坐立包括饮茶时礼仪极好,虽说牛饮一般,可也算得上是率真?她想到这儿,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
绣蕊一旁瞅着自家主子的神态,心中却也为史清婉与王子腾两人关系融洽而欣怀:“奶奶此番可算是能安心些了!”
史清婉瞧清楚她带着些促狭地笑,手里捏着帕子甩了她一下:“哪里就安心了?还早着呢!你去小厨房那说一声,待会儿我要用厨房,叫她们给我腾出两个灶和烧火丫头来!”
这身子的原主虽说是大家千金,可往日在家做姑娘时也常常为上面长辈们做上一两道小菜汤品,不过,嫁到王家以来,除了第二日起来为婆母小姑做了羹汤之外便没动过手了;因此,听了这话,绣蕊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便快着脚步退了出去。
包了头发挽上袖子看着面前的食材,史清婉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王子腾偏好的口味,仔细思量后便挑了一截藕和鸭肉,先将鸭肉细细切了小块,取了酒酿和细盐拌了腌渍一会儿,混入捡洗干净的枸杞,摆上小葱和姜片,上竹笼放着蒸。
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史清婉又快手炒了个酸甜藕丁,让厨房把蒸好的红稻米饭和菜一起搁灶上温着,便回了房静坐在炕上,拿着准备修改的衣裳开始动手。
所以说史清婉独立认真的性子此刻是暴露无遗。她早已调整了心态定好目标,因此对着勉强只算是个定义一样存在的王子腾,心中毫无距离感,反倒是完全将自己带入到王子腾妻子这个身份里面来了。
等史清婉将腰身袖摆几个地方收好,又将自己新制的香袋儿缝了个大致的模样,侧耳听听里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微微有些疑惑,便撩起帘子进去看看。
只见内室床榻上,帘帐半掩,王子腾身上只盖了被褥一角,占据了正中间睡得憨沉,史清婉瞅着他面色平和,手上拽着那一角被褥不撒手,心中只觉得好笑。虽说六月初正是热的时候,然屋内放着冰,再加上菀兰院中多栽着树木花草,因此却有一股幽幽森森的凉意,将外面沾了油烟的一件云纹绉纱袍脱去,史清婉身上只穿了件桃花云雾烟罗衫,坐了片刻就有些受不住,想了想,便上去要给他再盖些被子。
“哎呀!”
不提防被突然握住了腰,史清婉惊呼一声,垂眸看去,瞧着王子腾眼神清亮,哪里有一丝睡着的痕迹?虽说自动带入了身份,可是面对男子忽来的亲密无间,她不禁羞恼起来,推搡着他的手掌想要挣脱开:“原来却是在装睡!好生吓人!”
王子腾嗅着史清婉发间一丝淡淡的茉莉清香,手掌下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能感受到底下肌肤的温度。史清婉那么一点力气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就势揽上史清婉的肩膀:“果然还是你心疼我!这会儿子正饿得慌呢,可有什么填肚子的么?”
他是聪明人,当初之所以违逆母亲执意娶了史清婉,也是有些缘由的。
王子腾明白,王家在这金陵有“龙王请来金陵王”的说法,可自己作为二子,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心气高傲,却打小就在父亲的教导下知晓了这个道理,因此对自身约束严格,早早地便开始为自己日后筹划。他遵从父命走了武官一路,然而如他这样出身,武举却是难的,于是十三岁那年捐了个五品龙禁尉在身上,尚未来得及出头,两年后老父却去世了,守了三年孝,出孝后年岁已大,将婚事放定娶了妻,足足半年时间,终于借着之前经营的关系找对了门路,可以重新返回龙禁尉任职。
如他这般出身勋贵世家却还出来谋求宦途,极容易被人褒贬攻击。因此,他父亲曾与他说过娶妻要求书香清流人家的女儿,名声才能变得好起来;开始并不明白为何,后来在龙禁尉中呆了两年才明白,但是在旁人口中,他的出身总是让“纨绔”、“混日子”这一类词加在自己的身上。
明白个中道理后,王子腾振作起来,听从父亲的话细细择选了许久,方才决定向史家的分支求娶嫡幼女。
王子腾看得清楚,妻子虽说也是姓史,但与金陵史家却不是一路的;岳父是真正的儒雅文人,妻子的脾性也受了很大的影响,她并不喜欢自己有些武夫习气,总有些若即若离的。虽说当初是自己前去求娶,然而却并没有什么爱慕私情在里头,因此面对夫妻之间这种尴尬的境遇,他也只能维持住对妻子的敬重,再进一步却是难的!
此刻敏感地察觉到妻子态度的变化,加上对之前的事情心中尚有愧疚,王子腾此刻自然要就坡下驴了。他私心里对岳父岳母那般相互扶持的感情极为羡慕,之前也一直苦郁于自己和妻子之间不上不下的关系,此番契机来了,不抓住岂不成了傻子?
被勉强算熟悉的男子强势地搂住,他还不时亲密地在自己耳畔吹着气,饶是史清婉早有准备,此刻也不禁羞红了耳根。虽说她是信息发达开放的互联网时代过来的,她是应当不重红尘不重物欲的修行者,她是立志要和王子腾好好过日子的……可再怎么着,记忆中那啥啥新婚夜都是类似于生理教育课一样的片段,曾经的史清婉,可是从来都没谈情说爱过的黄花大闺女啊!
默默念了几句清心咒,史清婉好不容易在王子腾的放纵下挣开身子,站在床边,带着三分恼意地狠狠瞪了王子腾一眼。然而落在王子腾的眼中,桃花眼眸中秋水盈盈脉脉,似喜还嗔,颊畔粉晕与幼嫩的肌肤相衬,朝霞映雪一般艳色生辉,他登时只觉得心头颤了颤,还没来得及把人再拉回来,就见史清婉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飞快地穿过几层帘子消失在门外。
王子腾静默地看着那尚且兀自摇曳晃动的银红蝉翼纱,突地哈哈大笑起来。
朝内室啐了一口,史清婉坐在外间的大炕上,将一碗凉透的茶水喝得一滴不剩,脸上却还是满满潮红。紧紧握着手下莲花白胎茶盏,心绪平复下来,她回想着方才的种种,一边暗自嫌怪自己太不争气,一边唾弃着王子腾的动手动脚,冲着内室门上安静垂挂着的珠帘,又是一记白眼。
“绣蕊,叫厨房那边把饭菜都给端上来吧——”她话出来,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瞧瞧吧!”
闻着蒸笼那边传过来淡淡的酒香,史清婉有些漫不经心地搅着手里的酱汁,搅完了后在砧板上咚咚咚地把大块的法制紫姜切成薄片,她嘟嚷着:“喝个水都五大三粗的,居然喜欢酸甜口的吃食!”装盘,将浅红色的酱汁淋在紫姜上面,收工。
这边史清婉忙忙碌碌着,那厢王子腾却如同偶然间发现宝藏的小孩子一般,心内又是惊奇又是兴奋,他优哉游哉自己穿着衣裳,看见旁边锦凳上搭着的一件眼熟的卍字流纹袍子,拿起来翻看两边,郑重其事地放在床上,心满意足地出了内室。
不管日后他如何老谋深算被皇帝忌讳,现在的他,都还是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一个会为了一件衣裳而欢喜的傻子。
“你们奶奶呢?”没瞅着想见着的那道窈窕身影,王子腾出声问道。
绣茗正照着规矩准备饭后的茶水,听着身后动静,忙转过来福了福:“因着今儿的菜色是奶奶吩咐的,里头大菜也是奶奶亲手做的,所以奶奶现下里去小厨房瞧瞧了!”
王子腾挑起眉头:“小厨房?”他倏忽想起之前分院子时母亲说过的话:“是原来烧热水的那处?”
绣茗点点头:“正是!”
史清婉站在灶前,躬身下去看灶膛里的火,接过绣芙递上来的干帕子,在早已经被水汽浸湿的蒸笼上抹了一把:“差不多了,你们帮我把上头盖的布给揭下来!”
旁边两个粗使婆子忙应承着,边上前去把上面湿漉漉地盖布取下来,又继续按史清婉的吩咐掀了上头笼盖。
瞬间,鸭肉本身的清香和酒酿的甜醉在这小小的厨房里弥散开来,还带着姜片葱丝的一点辛香,瞬间勾起了正站在门外的某人腹中馋虫。
史清婉一回过头来,正瞧见门口傻站着的王子腾,此时她心里的别扭已经差不多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