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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洛江城来得便愈迟了。偶尔见他还在睡,便出去走走,估计他醒了再回去。穆箫吟知他照顾自己,轻叹一声,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日,想起上次制的枇杷膏该吃完了,便去山上取些山泉来合药。肺本是清娇之脏,山泉灵动轻清,方能对了肺气,引药入经。
汲了水下山时,远远看见一个戴垂着黑纱的斗笠的人,被几个人围在当中。那人冷冷地道:“我齐凤与诸位素不相识,为何一路为难至此?”声音甚是嘶哑难听。
穆箫吟本不喜打斗吵闹,洛江城又不许他参与江湖之事,见了这等阵势,便远远走开。有几人看见了他,只道寻常路人,也不理会他。耳听得兵刃声起,渐渐远了。
一路上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他自小很少出门,认识的江湖人物一只手便数得过来,从不曾听说齐凤这个人。而那几个人,分明就是小喽啰,他更不可能识得。
一路思量,走到小院门前时,忽然想到,那齐凤,就是卿扬!
“卿”“扬”二字的一半,各是“即”“风”,谐音便是齐凤!穆箫吟想明白了这个,匆匆把水放下,便回去找卿扬。
适才打斗之处早已无人,地上只剩了斑斑血迹和几片沾血的碎衣。他心里一紧,循着血迹去找,血迹尽头却是一道又窄又深的山涧,向下看时,隐隐约约有人的身体,却看不分明。
正要绕到下面看个清楚时,颈上一凉,一柄剑架在他颈侧,背后那嘶哑声音冷冷道:“我不想杀你,你自己跳下去罢。”话音未落,那声音轻轻“咦”了一声,又道:“你转过身来。”声音已柔和了些。
穆箫吟觉得颈侧的剑一直微颤个不住,显是他手上无力,转过身来,道:“卿扬,你受伤了么。”那人摘下斗笠来,果真便是卿扬,只是脸庞惨白瘦削,毫无血色,见了他,微微笑道:“箫吟,真的是你……”话未说完,仰脸倒了下去,竟是晕了过去。
穆箫吟急忙蹲下去,解了他衣服,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新伤好说,虽流了些血,伤口却不深。只是他身上旧伤少说也有几十处,治得不及时,此时破裂了许多,有的竟已红肿化脓。探他脉象紊乱,多半还有内伤在身。唤他几声,只是迷迷糊糊地的答应。
勉力把他扶到有水之处,已是累出了一身汗。当下替他洗净伤口,找了些止血草药敷上,撕下衣服包扎起来。看他仍是昏迷,又撩了凉凉的泉水洒在他脸庞额头等处,等他醒来。想起上次在翡翠山庄帮他换药时,卿扬身上只不过有几道淡淡的疤痕。也不知他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竟弄得如此凄惨。穆箫吟不知他一气之下离了翡翠山庄,奇怪他为什么不回家去,又想定是被追杀至此,不及回去。一边担心还会有人来杀他,幸好一直没有出现。
卿扬渐渐醒过来,看见穆箫吟抱膝坐在一旁,正不知在想什么事情,脸上表情有些苦恼,又有些迷惘。在翡翠山庄的时候,只见他脸上淡淡的,偶尔有极轻淡的笑容或忧伤,从没见过他如此可爱的表情,不由笑了,看了好久,才轻声唤他:“箫吟。”
穆箫吟听他醒了,忙上前问道:“你觉得好些了么。”卿扬看着他道:“我没事。”又轻柔的笑道:“那天你走了,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现在看到了你,也不枉我这一身的伤……”话没说完,伤口发作,痛哼了一声,说不出话来。穆箫吟看看他,轻声道:“你身上伤得厉害,嗓子又不好,少说些话罢。”卿扬苦笑了一下,每次听他说这些话,箫吟总是不着痕迹的避开,别后重逢,竟还是这样。只得道:“扶我走远一些,这里不安全。”穆箫吟想了想,道:“到我住的地方去罢,那里僻静。”
穆箫吟拣人少的地方走,扶卿扬回了小院,让他躺在床上,道:“我出去买些药,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有什么话,等伤好了慢慢说,也不急在这一时。”卿扬看着他眼里的关切神色,点了点头,放下帐子,乖乖睡下。
穆箫吟本想买些伤药,怕那些人寻找卿扬下落,到药店追查可有人买伤药,便买了些药材自己配制。大夫买药材,再正常不过,自不会有人起疑心。卿扬身有内伤,想再买些调畅血脉的药回去,只是药物珍贵,他又没有多少钱。
回去时卿扬还在睡。穆箫吟便坐在一旁合药。制好给卿扬用的伤药,便开始制那枇杷膏。想起洛江城明早还会来教他吹箫,暗暗发愁。洛江城几次亲吻自己,即便无情,也是有意。不知他见了卿扬在这里,要怎么处置自己,只怕少不了被赶回流影别筑。又不能告诉卿扬早晨避出去,若告诉了他,多半是气得他抬脚就走,终生不再踏进杭州城一步。
一时左右为难,不知怎样才好。恨不能明早自己避出去,又知道唯独这个法子万万不可。为难间几次看了看卿扬的情况,见他一直在昏睡。其实卿扬浑身疼痛,哪里睡得着,只是闭目养神,觉得他几次揭开帐子看自己,心中欢喜。
晚间卷帘果然来取药,穆箫吟想卿扬嗓子受了伤,便留了一些,大半给卷帘拿回去。
不多时,卿扬起来要水喝,穆箫吟便把枇杷膏调在温水里给他喝了,又给他上了药。
卿扬看他忙着,轻声问道:“箫吟,你这些日子在这里好不好?”穆箫吟听他声音好些了,微笑道:“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倒是你,到底惹了什么人,弄成这副样子。有没有捎信回庄里,叫人来接你回去?”卿扬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我惹着了我爹。”穆箫吟一惊:“庄主?你伤成这样……”
卿扬摇摇头,沉默了一下,道:“箫吟,我爹拿你同清商馆换了湖字牌,你知道么。”穆箫吟微惊,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就是因为这个离庄的么。”卿扬知他是怪自己太过意气用事,忙道:“若只是借了你给那清商馆主治病,我也无话可说;可拿了你去作交易,也太……龌龊。”因是说自己父亲,他不愿说得太过恶毒,可挑来挑去选中的词,也好不到哪里去。穆箫吟轻叹道:“师父和我受翡翠山庄荫庇才免于一死,蒙此大恩,自当回报。你护着我,我自然感激。庄主如此,我也没什么可怨。你又何必如此。”卿扬呆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还是那样,懂事得教人心疼。”穆箫吟道:“你伤若好了,便回去罢。你大我好几岁,脾气也大,要到什么时候呢。”卿扬笑道:“你总这样说我。”
他神色忽又冷了下来,道:“我想不回去也不成了。你知道么,我爹得了湖字牌三个月后,冼湖着人放出话来说,湖字牌已非他之物,如此一来那小小牌子自然成了废物。他又备了厚礼去庄上,想换回湖字牌,我爹便加了一个条件,要他找我回来。冼湖便令人寻我,我一路逃到杭州,就成了这个样子。在你这里,只怕也藏不了多久。”穆箫吟皱眉道:“既是如此,你不回去就罢了,弄得拼命一样,今天差一点就没命了。又伤了别人性命。”卿扬苦笑道:“他们定要我回去,我定不肯回去,打了起来,刀剑无眼,伤了也是常事。我可没杀人。”穆箫吟便不再说,只道:“天不早了,你休息罢。”卿扬答应一声,道:“你呢?只有这一间房罢?你也睡吧。”说着向里让了让。
从前两人一起出去,有时露宿野外,便并头而卧。穆箫吟迟疑一下,便脱了外衣躺下。卿扬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他,不久便满足的睡去。穆箫吟哪里敢睡,只怕洛江城来早了看到两人睡在一起,多半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强撑了一宿,天快亮时,竟渐渐迷糊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好在洛江城还未过来,急忙穿了衣服起来,也不叫卿扬,自去外面洗漱。正洗过了脸在擦手,忽然后面有人抚摸他的头发,听得洛江城的声音柔和地道:“昨晚睡得好么。”穆箫吟一呆之下,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声音更加柔和的说道:“两个人挤在一起,一定不怎么舒服罢。”
卿扬在穆箫吟起身时便醒了,听得院子里有人声,想不到有人会来,只道穆箫吟在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