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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贤说道,行礼之后,堂堂地退席了。
英生想要追上去,被常信阻止了。“别追了,英生。佑贤师父已经顿悟了。”
“顿悟吗?”
“没错,不知道贯首会怎么说……”
常信和英生都用视线迫着佑贤的背影。
“顿悟指的是悟道吗?”
“是的。”
“他刚才是说最初也是最后吗?”
“因为这座寺院法系形形色色,我想,应该没有任何人向贯首参禅吧。参禅之后,佑贤师父打算向慈行师父辞别吧。”
他打算离开这座山。
鸟口望向英生。
英生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英生轻咬蓓蕾般的嘴唇说道:“我……也能继续当个僧侣吗,常信师父?”
“当然可以。”常信以沉稳的语气答道。
现在已经看不出一丝昨晚那恐惧的模样了。
“但是……但是我可能会被明慧寺放逐吧。慈行师父看穿了一切,他会放逐佑贤师父,而我也迟早……”
“英生,除了这里以外,还有许多寺院啊,你也一起下山吧。斩断那种淫秽的感情、重新修行如何?或者是你想要还俗?”
“这我办不到,我想要当一名僧侣。”
“那么还有许多路可以走的,不必担心。”
常信说,英生低下头来。
“啊……”是敦子的声音,听起来好清新。
“是……什么呢?”敦子露出侧耳倾听的模样说。
“一定是菅原先生他们。”
“咦?敦子小姐怎么会知道?”
“那声音……的确是……”
“锵”——声音响起。
那并非大自然发出的声音。
“是那个……饭洼姐在找的和尚?”
是那个时候的声音。
“回来了吗?好。”
山下站了起来。说也奇怪,鸟口觉得在短短两三个小时之间,原本没出息的警部补变得坚强无比。
外头的风景一如既往。
只是天空异样的黑,时间也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那天以来,这座山里即使没有时钟,但规律无比的时程也已经完全被打乱了。
一行人聚为一团黑影,自三门逐渐靠近。
“啊……久远寺医生。”
敦子想要过去,被山下制止了。
“你们会引起冲突。如果那个医生不是凶手,我不会让他受到不当的对待,你们退下吧。”山下说道,面向一行人。
久远寺老人的手被反绑,绳头由两名警官握住。后面跟着菅原,再后面是……
那个和尚……
鸟口忍不住看着敦子。
敦子用那双大眼凝视着这一切。
篝火闪烁不定,所以鸟口无法判断敦于是在凝视一行人之中的谁。久远寺步履蹒跚,但是僧侣踩着与最初错身而过时相同的步幅与步伐走近他们.
网代笠与袈裟行李,络子与缁衣。水墨画中的云水,被不成画景的警官包围。
菅原那张如同鬼瓦般的脸看到了山下。
“哦,山下兄,怎么啦?你还在怕吗?”
“菅原,你那是什么口气?还有,你怎么这么对待老人家?简直把人家当成了嫌疑犯。你拿到逮捕令了吗?”
“我已经联络鉴识人员还有神奈川县本部了,用不着担心,明天早上就会有代替你的现场负责人过来了。”
“我不是在问这个!是在问你对久远寺先生的处置!喂,菅原,现在立刻把绳子解开。还是他已经自白了?就算有,也是你强逼的吧!”
山下气势汹汹地逼问,菅原一时之间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微微张嘴,看着久远寺老人。
“噢,山下,说得好。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这个、这个人……”
尽管久远寺老人态度依然神气,但抬起来的脸实已憔悴不已。老人似乎努力虚张声势,极力逞强。
他的身体前屈,朝上瞪着菅原。发鬓上的白发有如歌舞伎演员的垂发般落下,被篝火照亮的脸更显赤黑,细小的眼睛也布满血丝,形成一种凄厉的表情。他的双膝颤抖,与其说是因为疲累,毋宁说是因为寒冷吧。在这样的雪山里,他的穿着实在是太单薄了。
年纪都这么一大把了,却再三往返那样的雪径,实在是太乱来了。
菅原露出一脸奇怪的表情凝固了,他一定是在寻找山下在短时间之内复原的原因,而山下总算恢复了以往的神经质表情。
“你在干什么?快点解开。”
“可……可是山下兄……”
“在明天早上之前,我还是搜查主任!不许那么随便地叫我!喏,别拖拖拉拉的,快点解开捕绳,让他到知客寮休息。”
菅原一脸不悦,指示警官照办。
僧侣一一他就是松宫吗?一一默默地望着这一幕。
在鸟口看来,他很僵硬,一语不发。
矮个子的老刑警走到他前面说:“我把松宫仁如和尚带来了。”
僧人对山下行礼。
“哦,辛苦了,麻烦松宫和尚跑这一趟。我是国家警察神奈川县本部搜查一课的山下,请这边走。”
松宫在警官伴随下移动。老刑警走近山下身边说道:“警部补,关于那边的事,我有许多事情要报告。”
山下答道“我明白了”,要刑警休息。
久远寺老人的绳索被解开,踉跄了一下,敦子立刻把肩膀靠上去搀扶他。鸟口也绕到旁边,把手绕过他的右腋扶起,忽地抬起头一看……
——那是……
长袖和服,传闻中的……
——阿铃,是阿铃。
阿铃站在法堂前。
——这……
好恐怖,这女孩好恐怖。
总觉得连胆子都要给冻住了。
久远寺老人抬头,发现阿铃,出声叫唤:“噢,阿铃小姐。是阿铃小姐啊……”
原本正往知客寮走去的松宫听到声音,停步回头,然后就这么完全僵住了。
网代笠底下露出来的脸上尽是恐惧。
篝火映照在脸上,一片散漫的红。
全员注视着阿铃。
时间一时停止了。
阿铃在瞪视。
或者是……
她没有表情。不对,这个女孩没有心。
所以才会如此、如此恐怖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就这样经过了多久?
不知不觉间,一个巨大的黑影站立在阿铃背后。
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棒状的东西。
巨大的黑影使劲推倒那根棒子。
“飒”一一阵撕裂空气的声音响起。
棒子被砸到地面,“梆”的巨响在寺内回荡。
动作很缓慢。
阿铃没有动。
松宫也没有动。
久远寺老人、敦子、菅原、山下还有警官们都停止了动作。
常信与英生从知客寮探出头来,就这么僵住了。
龟井刑警杵在禅堂的人口处。
鸟口总算明白关口的心情了。
这里……
这里是异界。
巨大的黑暗倾了几次头,低声呢喃着话语,越过阿铃,往三门走去。
——泉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祖云。即心即佛。
——祖云,非心非佛。
“山、山下先生,那个巨汉……那是……”
“哲童——杉山哲童,那是杉山哲童。”
“哲童?啊!哲童和尚……”
法堂的方向传来了惨叫。
09
不想进房间。
想要抛开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回去富士见屋……不,想回自己的家。
饭洼侧坐在离我稍远处,一脸恍惚。惟一一个留下来的警官益田趴在颇远处的矮桌上。我望着夜晚的庭院,听着不应该听见的树上枝桠骚然蠢动之声。
菅原刑警绑起久远寺老人,把他带走了。
仁如和尚在次田刑警陪同下,同样以近乎押解的形式被带往明慧寺。
——大家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这么想,出不来的。所以就算在这里……
——等什么?
等待,也不会有人来。
听说菅野被杀了。
我不知道自己当下说了什么感想。
当然,没有任何人要求我发表感想。没有是没有,但换言之。我不明白的是,自己是如何对自己说明的。
我未曾见过菅野这个人,但是他确实存在于我当中。然而我当中的菅野,早在去年夏天就已经死了。他们说,那个已死的菅野在今天被杀了。
杀害已死之人,是没有意义的。
就算听到死人死了,我也无从回答起。
他们说,杀掉菅野的是——久远寺嘉亲。
这——不可能。
因为在他的心中,菅野应该也已经死了。即使他遇到了活着的菅野,也不可能涌出杀意。看到幽灵的话,就算会大吃一惊。也不会想到要去杀害,只会祈求他早日成佛。
总觉得好蠢。
这么一想,突然好寂寞。
“益田。”我小声呼叫益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