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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外表没有什么不同,但今川总觉得这里更要古老许多。
久远寺老人站在门前,回顾今川。
“这种状况该说什么呢?我不习惯这种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哪。说我是来看诊的吗?”
“请这么办吧,”今川苦笑着说,“就说你是来探视刚才被罚策殴打的伤势就行了。”
“噢,是啊。”
老人笑着把手伸向门的瞬间,门打开了。
差点迎头撞上的久远寺老人倒吸了一口气,往后退去。
一开始看不出是谁站在那里。
“呃、这……失礼了。”
“你是……托雄吗?”
托雄一一应该是现在人在仙石楼的桑田常信的行者。
“您是……今川先生,您昨晚不是和大家一起回去了吗?”
“我又来了。”
“来、来这里有事吗?”
“仁秀先生在吗?”久远寺老人间道。
“这位是?”
“这位是医师,久远寺医生。”
“医师……为什么?”
“哎,别计较那么多。像你这种年轻和尚经常来这里吗?”
今川也觉得格格不入。
“不,只有负责斋饭的僧侣会过来。贫僧是典座的行者,此外也负责库院的工作,所以……”
里头传来声音:“小的蒙受施舍。”
是仁秀老人。
老人一如以往,卑躬屈膝地驼着背,无声无息地走出来。托雄以机敏的动作避向一旁。
“施舍?典座的施舍,指的是食物吗?”
“是的、是的,小的收下多的剩的来吃。”
“剩的?禅僧会吃剩东西吗?”
久远寺老人露出奇怪的表情,交互望着年轻的托雄以及从里头走出来的一团破布般的老人。
“当然不会有那样的事。粥有十种利益,没有云水会剩下食物的。但是例如说……若是有腌渍物的根子,或是锅底锅边剩下的粥,小的便感激不尽地收下,那是很珍贵的。”
老人更加卑微地低下头来。
“哦,也就是节俭的和尚们剩下的东西,像是要清理掉的东西。粥也是沾在边缘像糨糊状的东西,就这样给你吃吗?”
久远寺老人的额头挤出皱纹来。托雄似乎以为那是责备的意思,略带辩解地说道:“不,其实是……也有姑娘的份,现在是……贯首猊下他……”
可能名目上虽然是剩下的,但现在已经在惯例上多做两人份送来吧。久远寺老人似乎也从托雄的口吻中察觉了。
“可是仁秀老先生,你也在耕田吧?用不着要那种东西,你从以前就是自给自足的不是吗?”
“这儿长不出足以供给三十多人食物的收获,所以……”
“什么所以,这是你的田吧?”
“田是属于大地的,收获是属于大众的。若是能够让尊贵的和尚们享用,大米和小米也愿意回归无我,贡献出自己吧。”
“哼。”久远寺老人哼了一声,“仁秀老先生,我叫久远寺,这个人叫今川。我们是有事请教才来的,方便借点时间吗?”
“好的、好的,哎,请进,请用茶。”
“那么贫僧就……因为还有警方的人,恕我告退。”
托雄朝着久远寺老人和今川行礼后,快步离开了。
里面的陈设与其他草堂大不相同。
首先有泥土地。木板地铺着草席,上面有地炉。白天花板垂下的伸缩吊钩上挂着铁壶,呈现出有如古早农家的风情。与隔壁房间之间的区隔也不是用纸门,而是垂着一片草席作为遮蔽。仁秀打开储藏室,取出茶壶等用具,准备泡茶,久远寺老人见状制止。
“啊,不用麻烦了。恕我失礼,但看里头这样子,这儿可能也没有茶叶吧?就算有也是奢侈品,能够像这样让我们取个暖就很好了。”
“好的、好的,小的明白了。”
仁秀停下动作,也不把拿出来的东西收回去,隔着地炉,在久远寺老人对面坐下。
“你几岁了?我今年六十三了。”
仁秀在眼角挤出一堆深深的皱纹笑了。仔细一看,他有着一双大眼,相貌柔和。
“小的起居于深山幽谷,连自己的岁数都忘了去数。与万古不易的天然同住一处,甚至误以为自己也是千古不易了。待一回神,已经成了个老糊涂了。”
“那我换个问法好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就住在这里的?是厌恶人群吗?为何要舍弃城镇的生活?哎,其实我也是被放逐般地来到山里的,也不是不了解那种心情。”
“小的打一开始就没有能够抛弃的生活,亦无厌恶之人。生来无一物,自生而为人,便一直在此。”
“你是……在这里出生的?你的父母怎么了?总不可能是从树里头蹦出来的吧?”
“是从树里头蹦出来的。养育小的长大成人的人,也早在令人遗忘的遥远过去成了不归客。”
“噢,那么你也和那个大和尚……他叫什么来着,今川?”
“哲童。”
“对,跟哲童一样是弃婴还是……啊,请不要见怪。是那样的境遇吗?”
“哎,连昨日之事也依稀朦胧,幼少之事,有亦同无。弃婴或鬼子皆是相同。”
久远寺老人突出嘴唇,用力缩起下巴。医生的下巴成了三层肉。
“哲童是……你在哪里、怎么捡到的?”
“哲童是在大地动的时候捡到的。”
“地动?关东大地震吗?”
“是这么称呼的吗?是从瓦砾底下救上来的。他当时还是个婴儿,却很强壮。母亲死了,他却独力活了下来。所以哲童也是生来无一物。”
他保护了地震时的孤儿吗……?
“那阿铃小姐的情况是怎么样?”
“先前也有女人来问过,阿铃是十二还是十三年前……”
“阿铃也是生来无一物?是从树里头蹦出来的?”
“没错,正是如此。”
“她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吧?”
“她不是在这里出生的……”
也就是阿铃和哲童一样,是在襁褓时期被捡回来的吧。那么铃子是在其他地方生下阿铃,然后把她给抛弃了吗?
“是在悬崖底下,奄奄一息的时候捡到的。她也是个坚强的孩子,活过来了。”
久远寺老人或许也有和今川同样的想法。他频频向今川使眼色,接着问:“那么,请教一下,仁秀老先生,你没见到阿铃的母亲吗?”
“没有。”
“那么那身长袖和服呢?”
“救她的时候就穿在身上,打一开始就穿着。”
“她就被那身衣服包裹着吗?那名字呢?为什么会叫她阿铃?”
“护身符上写着一个铃字……”
“有写名字啊,这样啊。今川,阿铃果真是铃子小姐的孩子。”
应该是吧,但是……
“请问……”
今川发言了。因为他觉得要是现在不问,就永远无法确认阿铃的真面目了。和那个小说家不同,现在的今川觉得若是留下暧昧不明的部分,会让他有些浑身不自在。
久远寺老人的推测某种程度是正确的吧。但是如果铃子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别的地方生下阿铃的话,就会产生微妙的破绽。
铃子本人没有与仁秀接触,那么铃子就没有时间从仁秀那里学到那首歌。这样一来,就只能推测那首歌不足由仁秀教给铃子的。那么应该是铃子一开始就知道那首歌,或失踪后在别的地方学到的。
但是那样的话,这次又变成母亲没有时间把歌传给女儿了。
“歌……”
“歌?”
“阿铃小姐常唱的那首歌,我也听到了。老先生知道那首歌吗?”
“哦,您是说那首胡乱唱的歌啊,是她不知不觉间学会的。”
“学会的?那么是你教给她的吗?”
“小的并没有教,那是一首容易记的歌,阿铃很快就自己学会,随口哼唱了。”
“不过那确实是你传给阿铃小姐的吧?那么是谁教给你这首歌的呢?”
“小的也不记得有人教过,而是听着长大的,阿铃也学会了。哲童也知道那首歌,或许是哄他睡的时候,小的不知不觉唱出口来的吧。不,那或许本来就是摇篮曲……”
仁秀和蔼可亲地笑了。
“不过以摇篮曲来说,感觉有些阴沉哪。”
那不是在说谎的表情。
不论好坏,那是一张与狡猾无缘的脸。
“换句话说,那是养育你长大的人所唱的歌吗?”
“正是如此。”
一一哪里……
不对劲。
那么为什么铃子会知道这首歌?
今川偏着头使眼色,久远寺老人察觉,立刻响应道:“今川,我说啊,历史这种东西,只能以记录或记忆这两种形式留存下来,而记录与记忆这两者一一都会被人擅自篡改。”
“篡改?”
“篡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