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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别那么紧张,放宽松些好。”
王崇古和方逢时一对眼色,表示衣服有的是,立刻照办没问题,看守暂不能动。三人离了后院重新到前厅落座,屏退余人,常思豪笑道:“两位大人不必紧张了,这里面没什么阴谋。”方逢时道:“还请侯爷速道其详。”常思豪道:“是这么回事,把汉王子已经有了两个妻子,婚后六年,尚未得子,前些时喜欢上一位美丽的姑娘,于是打算娶做第三房。这时候老汗王俺答看上袄儿都司首领的女儿,但袄儿都司首领嫌老,不愿把女儿嫁给俺答,就说自己的女儿已聘出去了,俺答恼怒,强娶了人家,惹得袄儿都司首领十分不快,为免发生兵乱,俺答就未经同意,把孙子把汉王子要娶的第三位妻子,送给了袄儿都司首领作补偿。把汉王子为此恼怒,这才来投我大明。”
王方二人面面相觑,方逢时道:“侯爷确定?”常思豪笑道:“就是这么回事,把汉王子是我结义兄弟,草原汉子直爽,不会说假话的。”王崇古笑了,手在椅上重重一拍:“虏自内讧,此天教扫清胡尘,令我成其大功也!哈哈哈哈!”招手唤堂下:“来人!”
两名军校在阶下躬身:“大人!”
王崇古道:“给把汉王子的衣服备好了么?”军校回头看看:“来了!”跟着脚步声响,有人托盘端入,王崇古瞧瞧那上面的蓝色交领绸衣,摆手道:“这不成,找裁缝!量体订做,一定要好看!要大红的!怎么喜庆怎么来,另找几个婆子,会打扮的,等会儿到后院去给把汉王子拾掇起来!快!”
“是!”
军校行动迅捷,立刻出门去办。
王崇古亲写一道上疏给皇上陈明此事,且提出一套应对方案,其意略曰:天诛鞑虏,令其骨肉情分,令把汉千里来投,此诚百年不遇之良机也,臣等受其降,已给其衣食,令住华厦。按朝廷旧例,降人当送至海滨,给官嚼禄,然把汉身份特殊,俺答必不肯罢休,日夜来攻,则国无宁日矣。把汉身为王子,养尊处优,也必不以在明袭官为乐,久之恐生变化,再有叛归之心。鞑靼年年生乱,其因多在赵全一伙挑唆助逆,今俺答来索,臣意命其将全等一干叛臣匪类送归伏法,则我可将把汉礼遇送归,此后边境无事,可享太平。
方逢时也在后押了字,算是两人联名上疏,交由东厂快马驰送京师。大事落定,王崇古这才设宴,给侯爷接风洗尘。常思豪为让把汉那吉安心,带阿遥和女儿也住进后院,把汉那吉的两个妻子不能生育,看到常自瑶甚是喜爱。阿遥性情柔婉,由着她们把孩子抱来哄去,虽然大家语言上不大通顺,相处却十分融洽。
次日衣服做好,王崇古又让人准备一辆金漆彩画的大花车,让把汉那吉坐在上面,命军士们前护后拥,带着他到街上游逛,赏览大同市井风情。这一下全城轰动,万人空巷,都上街来看这位把汉王子。把汉那吉打从投明营以来就被圈禁在屋里,这一出来也是心情大畅。常思豪也换了官衣,陪着他逛了一天。
有细作报与俺答,俺答大奇:“明营何以如此对待我孙儿?”赵全忙道:“老汗王,这明明是在羞辱王子,嘲笑咱们没见过世面,汉人风俗由来如此,外邦往往进贡些什么珍奇异兽,也是这样游遍市井,以显天朝国威。”
俺答大怒:“王崇古欺人太甚!”当时命点兵五万,出营讨阵。乌恩奇等众将急忙出帐。
王崇古闻报,笑道:“来得好!”当时和常思豪、方逢时、赵岢、引雷生等拥簇着把汉那吉登上城头,特意还让人把他的三河骊骅骝牵来让他骑上。鞑靼众军拢目光观看,但见小王子把汉那吉头戴明珠彩凤黑纱冠,身穿云锦枫红交领衫,宽带扎腰,镶珠嵌玉,连头发都换了明朝发式,水鬓教阳光一打锃光瓦亮,有若刀条儿,小伙子骑着高头大马在大同城头上这么一立,英姿凛凛,精神焕发,简直帅到了姥姥家。再瞧瞧自己这队伍里不是光头就是髡发,脸上脏兮兮,手上油汪汪,身上破馊馊,脚下泥搭搭,即便是老汗王俺答,穿的稍微干净点,那也是旧的,蒙古袍颜色十分黯哑,手工也糙,跟小王子这一比,真是天上地下。登时就嘁嘁喳喳地串起话来,嘈杂声一片。
俺答一瞅,这倒不像是羞辱我孙儿,倒像是在羞辱我。听着身边嗡嗡,忙喝斥大伙别说话。又喊乌恩奇:“上去喊话,让他们放人!不然就攻城!”
乌恩奇得令,纵马前趟,城上常思豪早认出来了,大声道:“乌恩奇,咱们这可是又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可好吗?”乌恩奇一愣,认出是常思豪,忙道:“原来是常侯爷!您在大同,那可太好了!其实我们这趟来并无征讨之意,只是老汗王想要回孙儿,倘若侯爷肯作主把小王子放回来,我等愿就此罢兵回家,绝不食言,咱们大家是老相识,相信侯爷也不想开兵见仗吧!”
把汉那吉大声道:“乌恩奇,你别傻,回家我才不!爷爷老婆为自己娶,却把老婆我的送人家!这口气,怎么我咽得下!你看我明营这里,真正恩义,有一克常哥在,吃也好,穿也好,住也好!我不回家!赶紧你也过来吧!”
俺答在远处听得清清的,气得在马上直拍腿:“这小混蛋!真是反了他了!”
乌恩奇开始用蒙语喊话,王崇古为防有变,忙让人将把汉那吉送回衙门保护起来。
常思豪手按城垛,大声道:“俺答老汗王!刚才把汉王子的话,你也听得见吧?并非我们有意诱拐,也非劫掠挟持,是他自己来的!本来按照我们大明的律法,拿下虏酋及其子孙者,可赏万金,封侯爵,但把汉王子慕我大明礼仪之邦、千年文化,故此来投,我们天朝上国不能这么做!如今我们怎么对待他,你也看见了,想要人不难,我们是好朋友,我大可以劝他回心转意,不过呢,我也有个条件,倘若你肯把赵全那一干大明叛徒送回来,交我们依法处置,再对天盟誓,以后不得再犯我边境,那么一切都好说。要是想凭武力来攻城抢人,呵呵呵,那只怕是打错算盘了!我此次从京师来,带过来戚大人新造的二百门炮,正想放放,听个响儿呢!”
赵全在旗下一听这话,面如土色,连声道:“大汗不可听他胡言,得陇者望蜀,他这是离间之计,分化咱们!”
俺答拢须沉吟,赵全对自己实有大功,但把汉那吉毕竟是亲孙子,以后汗位继承就指望他了。
正这时,身后有人禀:“禀大汗!一克哈屯和三哈屯已到大寨!”
俺答听这话打了个激凌,忙拨马道:“撤!撤!”
队伍刚转过身来,就见背后尘烟起处,一彪人马赶到,为首一辆八马并辕勒勒车,上面坐着个威壮胖大的老太太,头扎黑绒抹额,上嵌红宝石,左手扶枯藤杖,指头上戴着橙蓝紫绿四个大戒指,细眉毛横横着,双眼皮眯眯着,腮帮子沉沉着,旁边坐着三娘子钟金,车驾两侧随行的都是腰胯弯刀人高马大的蒙古女侍。俺答一见,不住叫苦,赶忙到车前下马,扶着车辕道:“你怎么来了?”
只见这老太太怒眉一挑,老眼翻圆,喝道:“你瞒得我好!”
俺答一缩脖颈,差点吓尿了裤子。
这老太太乃当年号称草原神熊的腾格里图龙之女、俺答的原配正印大夫人,自小身高体壮、勇力过人。俺答年轻时出去平定各部族,这位一克哈屯在家中坐镇,有一次率二百名守家的妇女,趁夜击退过来袭的卫拉特精兵五千,还用手中套马杆在乱军中活捉敌方主将,从此威名远镇,草原人称“旭丽山”。一来这位大夫人对土默特部的发展功高至伟,比俺答还受人尊崇,二来是英雄之女,且有神话色彩,常受民间供奉,三来年轻时打架,俺答没一次赢过她,因此俺答在外英雄威武,回到家最怕这个老婆。
把汉那吉之父铁背台吉死得早,因此把汉从小就交由这位奶奶抚养,祖孙间感情最好,尤其俺答上了岁数越发贪图享乐,左一个右一个地娶妻,一克哈屯早看不惯,但老夫老妻,加上草原风俗如是,也便放任不管,只一味疼爱自己这孙子。这次把汉一气投明,她还被瞒在鼓里,钟金留守,暗透了消息,老哈屯冲冲大怒,这才赶来。
俺答家里这点事,草原人都清楚,因此这会儿周围铁卫军一看老汗王的样,都心中偷笑,故意侧过脸去不看。
一克哈屯沉着脸:“吾孙何在?”
俺答老脸好似一张奶皮子,酸酸地、皱皱地,不敢正眼看她,低声道:“在大同城中。”
一克哈屯用藤杖“咚咚”墩着车板:“孙儿在人家手里,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