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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枕诺摇头:“阁主,你这话可说远了,我怎会记恨他?相反倒高兴得很。”
姬野平道:“兄弟,你这不是在说反话吧?”
方枕诺笑了。他负起手来,轻轻踱了几步,望着厅门外摇曵的火把光芒:“三君四帝,八大人雄,都为聚豪阁的发展壮大流过血、出过力。而我后来居上,做的事情又很反常,受到质疑非议,也在情理之中。云边清能怀疑我,正说明了他没有问题。”
姬野平眉心为之舒展,忽然整个脸色又沉了下来:“老听说鬼雾、鬼雾,神神秘秘,好像是卧底一类,那咱们阁中……”
方枕诺一张手:“阁主,你若也产生这等想法,便是正中了敌人之计。”
姬野平愣住。
方枕诺道:“去年岁末,泰山派应红英母子搅闹京师,联合三派退盟的事、还有百剑盟突然内变,秦家入主接手的事,虽然外人难明其详,却也多少能看出一些端倪。也许是东厂安插了人,策划引两家火拼,也可能是秦家挑逗三派造反,才成功吞并了百剑盟,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激挑矛盾必然离不开内鬼的策应。咱们聚豪阁家大业大,人员混杂,难保没混有东厂或秦家的人,因此在接任军师这半年多来,我一直在暗地留心。”
姬野平颇感意外,向旁边看去,朱情和江晚交换着目光,似乎对此也都一无所知。
方枕诺道:“我查访得越多,就越佩服一个人。”
姬野平问:“谁?”
方枕诺一笑:“还用说吗?自然就是你总挂在嘴边的那位。”
“长孙大哥?”姬野平更感奇怪。
江晚倒是松了口气,道:“看来军师查访的结果比较乐观。”
方枕诺点头:“百剑盟出事时,传出是洛氏兄弟的原因,年初马明绍无端死亡,秦家在人员上也进行了一番清洗调整。真相扑朔迷离,但不论如何,说明这两大势力内部都有隐患,而且所在位置,还都是具有相当地位的高层。相比而言,咱们阁中收罗的帮派甚多,人员形势更为复杂,然而在中层以上的骨干之中,却无一个人值得怀疑。”
姬野平目光直直地道:“大哥向来知人善任,明察秋毫,这一切,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朱情和江晚的表情都黯淡了些,头颅缓缓垂低。
长孙笑迟确然是无可争议的领袖,可是在他组建起这样一枝稳固有力的团队之后,自己却选择了离开,比之百剑盟和秦家在人员上出的问题,这无疑是个更大的讽刺。
方枕诺道:“我的精力有限,半年的时间更不足以详察,此刻咱们岛上也许就有奸细,所以大家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在缓缓点头的动作中,姬野平的颈子忽然一定,随即扬起脸来:“刚才你不派人接应,除了顾虑敌我悬殊,更是怕岛上有内应作乱罢?”他见方枕诺微露笑容,料是猜中了,一拍大腿道:“哈!好兄弟!还是你想得周道!水道封锁,湖面有官兵,岛上再乱,杀出去连家都回不来了!”
楚原忽然一扭头,喝道:“谁!”
一声既出,身子已在门外,胡风、何夕飞身而起,击破西窗!
泼拉拉衣衫挂风声响,西窗外有身影不住翻飞闪避,大声道:“别动手!是我!”
姬野平抄起红枪正要往外冲,只见门口处风摇火闪,那人非但没逃,反而钻进了厅内,定睛瞧时,登时一愣:“老云,你怎么回来了?”
云边清道:“不是回来,我根本就没走。”
姬野平立刻明白:他这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假装离开,又悄悄回来潜听。当时把枪杆往地上一戳,笑道:“嗨!你也太小心了!我还琢磨呢,怎么说着奸细,奸细就到了!”
云边清向前两步,拱手道:“军师,事到如今,怀念感慨都已无用,官军封湖围岛,随时可能再次展开进攻,不知军师有何破敌良策?”
楚原和两位师弟自门外走回,听见这话便知他是前嫌尽释了,和朱情、江晚几人眼神交对,都露出温暖的笑容。
方枕诺还以友善一笑之后,神情却变得肃重起来:“云兄问得好,我也正为此忧心。这次官府行动很怪。东厂率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意图暴露后打得异常决绝。俞大猷援军到来,会合了小山上人和陆荒桥,必然能从这二人口中获悉岛上根底。以他们的兵力完全可以再次组织进攻,结果却悄无声息地撤了,这举动未免反常。”
姬野平道:“这有什么?俞大猷这人带兵多年,是老资格了,打起仗来专行独断,向来不喜有太监督军,和东厂也是表面亲热,暗里隔心。这次瞧曾仕权吃了亏,他多半也是乐得看哈哈笑吧。”
江晚摇头:“俞大猷为人刚正,不会因个人好恶而影响了国家大事,倒是东厂方面,曾仕权在自己作战失利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不愿让别人抢了功劳,因此找个借口,把兵撤了回去。”朱情道:“不错,胜败兵家之常,东厂向来飞扬跋扈,曾仕权这一败虽然丢脸,却还不至于落下话柄,如果被俞大猷扭转战局,他这无能的名可就扣定了。”
这话说完,厅中一片静默,几个人似乎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一个思路,那就是:在东厂和俞大猷貌合神离的情况下,如何能利用好这一点,也许就是突破封锁,打开局面的关键。
见大伙都不言语,姬野平有些按捺不住:“这有什么可想的?依我看咱们这就调集人马杀出去,只要出水道上了江面,还有谁能拦得住咱们?”朱情道:“这样一来,就要弃守君山……曾仕权向在北方,从今天的表现上看,他在水面上的本事显然还有点弱。现在东北水道应在东厂的控制之下,趁他们双方人马未能有效配合起来之前,来个强力突破,确实比死守孤岛要好得多。”楚原师兄弟缓缓点头,都露出赞同之色。
方枕诺沉吟道:“如果只是曾仕权和俞大猷这两拨人马,倒还好办……”
云边清一奇:“军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枕诺不答,前踱两步,弯腰捡起一块带血的弹片,对着灯火照给大家看。
厅中几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他指尖,看着看着,江晚忽地吸了口冷气。朱情道:“怎么了?”江晚道:“我伤重没有参战,却在山头看得最清,俞大猷船上的火炮威力一般,射程上远不如曾仕权的,而且他们乘的船只,也远不及东厂的好。”
姬野平略一迟愣就回想起来:“对,东厂的船上是有股子漆味儿,木料也新,大概刚造好不久。怎么了?”
江晚道:“朝廷军费连年紧张,哪里会有钱造那么多新船呢?”楚原道:“富贵莫过帝王家。距离你们大闹京师已有大半年的时间了,皇上既有征伐之心,筹措打造些船只也不是什么难事罢?”江晚道:“师兄有所不知,之前凭着徐阁老这条线,我们探得了不少朝廷的底细。嘉靖炼丹修道和平倭军费消耗很大,大明多年来寅吃卯粮,一直入不敷出,加上俺答等外族经常骚扰,朝廷早已支撑不住。隆庆继位之后虽有缓解,形势却依然严峻,今年为防土蛮,他调戚继光在北方修长城练兵,同时又派俞大猷南下剿灭曾一本,这两样开销足以把国库掏空,现在苛捐杂税已然够多,再往下摊派必然引起民变,他是不敢的。可现如今,那么大的战船一艘艘就摆在那里,看得出每条造价都相当不菲,这钱是从哪来?不是很可堪琢磨么?”
话说到这儿,姬野平已经彻底地明白了。他十指扣紧了椅子扶手,切齿道:“秦绝响!”
方枕诺道:“不错。长江一线在咱们眼内,朝廷要造这么多船,咱们不会察觉不到。谭纶和戚继光在北方练兵,除了修缮长城、训练军马外,还收购了大批精铁,而且征集了不少铁匠,全数送进军营。如果只是锻打普通兵器,其实用不了这许多,而且也没必要如此保密,依我看,曾仕权带来这批新炮,多半就是他二人的杰作。这种铁炮威力不小,但运输不易,京师离山西较近,由陆路运去,再装船南下,最是方便快捷。”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如果真如方枕诺所说,今次来围的除了曾仕权和俞大猷外,只怕还有戚继光新练的五万精兵以及秦家武士。自去岁秋后以来,秦家就一直加力扩充人马,年末又鲸吞了百剑盟,如今两强合一,实力骤增,就算挑挑捡捡带出来三分之一,怕也有个一两万人,这四路人马同时杀到,莫说是现在岛上这点人,就算把庐山、太湖,长江一线所有兄弟都集中在一起,怕也抵挡不住。
方枕诺道:“现在这一切还属推断,未必是真。不过,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