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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见他说话时眼睛瞧着水颜香,立时明白,原来他口中的“天上人”,指的正是水姑娘。那自是夸她生得花容月貌,胜似天上仙子了。
水颜香听他变着法儿的夸自己,心中自然高兴,见朱情大为着恼,似要发作,便一笑道:“先生如此谬赞,小香可不敢当了。不知道先生何时进了我这屋子,又想做些什么?”
文酸公道:“唉,你虚奏了一支无音之曲,便拂袖而去了,小……在下还以为你只是暂时休息一阵,待会儿能回来再唱一出压轴好戏,心中颇有盼头。之前在下写的歌词未被姑娘看中,更觉不甘,于是乎便殚思竭虑,又谋得一篇,准备届时奉上,再让姑娘瞧瞧。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归,台上那些舞娘歌妓的陈词滥调搅得人烦也烦死了,在下哪还听得下去?于是就和几个姑娘打听,得知后台有条梯道直通姑娘的房间,便有心过来瞧瞧,好容易避开人等,上楼之际,更是衔扇提靴,小心翼翼,哪想到这楼梯爬得甚累,一进来想喘口气,嘴一张,小扇落地,便让姑娘这保镖发觉了,真是失策呀失策。”他口中虽连道失策,脸上却笑嘻嘻地,似乎觉得此事纵被人发现也很香艳光彩,也就毫无所谓。
常思豪转到那屏风之后,果然有道小门半开,一条梯道螺旋向下,隐约听得到弹奏歌舞之声。门边地上落着一柄小扇,扇骨为竹制,温滑如玉,上有点点红斑,亮色喜人。拾回来道:“这是你的?”
文酸公笑道:“正是。”想上前去接,发觉后领还被朱情扯着,敛了笑容,回头郑重其事地道:“瞧仁兄这身衣衫上符画曲折,打扮非儒非道,也像是读过书的,文才如何虽未领教,您这膀子力气,在下倒是见识过了。其实若不好好读书,就算抓了十个饱学大儒在手,应试之际也未必有所助益。我看仁兄若觉童试无望,大可去考武举,切莫非要一条河趟到海才好。”
大明科举本分童试、乡试、会试、殿试四级,其中童试又分三级,由知县、知府和提督学政分别主考,三级全过便是“秀才”,如未考过,不论年纪多大,亦称“童生”。一些不学无术的考生每到临考,都要想方设法找个有学问的人来接触,以便沾些“文气”,也是常有之事。这文酸公此刻谆谆相劝,一本正经,朱情在他口中,仿佛真成了个胡子一大把的不第秀才,令人大感滑稽,水颜香更是早听得莞尔失笑。
文酸公一见自己讨得美人欢心,高兴得仿佛睫毛也开花了一般。
朱情脸现怒色,五指一松化爪为掌,高高扬起,向他后颈狠狠劈去——常思豪见他表情狠戾,已知起了杀心,手中斑竹小扇本来递到中途未收,急忙足下加力身子前射,扇如剑递,刺向朱情肘弯,趁他缩避之机,一把将文酸公扯得打个转儿护在身后。朱情上前半步道:“你这是干什么?”常思豪道:“咱们的目标是东厂恶贼,跟这读书人没关系,杀他干什么?”
朱情道:“谁知他刚才在屏风后听到了多少?大事未成,岂能留下疏漏?常兄弟切不可有妇人之仁!”常思豪道:“这叫什么话!咱们若如此滥杀无辜,那又和东厂的人有什么区别?”朱情还要再说,被长孙笑迟伸手拦住道:“常兄弟说的是,现在咱们大事要紧,先点昏了他就是。”
常思豪见朱情受命无奈点头,心道:“之前我还道这人有些正气,没想到临事才知他竟如此狠辣,不择手段。”然而想着诛杀二贼之事,一时也不便与他计较,回 首道声:“得罪!”伸指疾点,文酸公胸腰两处大穴被封,眼睛瞪大,似乎遇上了一件世间最奇特之事,身子软软堆倒,躺在屏风之侧。常思豪指头还未收回,忽然屋中一暗,两盏鹤灯为风扫灭,间不容发,只觉颈后一疼,刚要回身反击,背上又连挨了两指,身子前倾,一跤跌在文酸公身上。
他想要挣扎而起,然而脸颊贴着冷冷的地板,却连头也抬不起来,只听身后破空之声大起,飒飒如响尾之蛇,兼杂着紧密的涩响,应是人在快速移动中,靴底与地板相摩擦的声音。
只见身下这文酸公满眼惊恐万状,两口气吸得太急,竟自晕了过去。常思豪虽瞧不见身后情况,但觉微光闪忽,满室蓝暗生幽,知道是廖孤石动起了手,忖道:“我还想来救他,结果又是人家救我,廖公子这般恩情,我这辈子是还不完的了。”又想:“只怕他的武功不是这二人的对手,不过好像长孙笑迟和朱情身上没带兵刃,面对他这天下第三的宝兵,拳脚功力多半也发挥不出来。”
这时只听剑风愈来愈急,耀得蓝光满室,朱情低声怒喝:“你刚刚被我家阁主救了性命,此刻却来恩将仇报么?”廖孤石不答,狠狠动手。
常思豪只觉背上阵阵寒意袭来,有两人脚步声音在打斗中逐渐向自己这边靠近,听起来似是长孙笑迟和朱情在被步步逼退,登时心中大喜:“我还道莺怨毒这软剑过长,在室中难以施展,现在看来,倒似大有希望!”又觉奇怪:“他二人在窄室中空手对敌,自是分为左右犄角之势,更便于夹击,怎会合在一处?啊!”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额间立时渗出汗来,想喊又喊不出声。便在这时,只听“呃”地一声,蓝光消隐,地板上传来闷闷一声轻响。一个声音道:“主公,朱兄,没事吧?”
常思豪心中连连叫苦:“廖公子只看见长孙笑迟和朱情这二人,却不知江晚守在门外,我倒下的位置靠近屏风,这二人向这边退来,那自然是引他背向门口,以便让江晚出手偷袭。不过从步音上来听,倒似是廖公子回身防守之时,朱情和长孙笑迟出的手,这两大高手合击,廖公子自是无法抵敌得住。”想到这三个狗贼真是比鬼都奸,心里忍不住又暗骂了好几句:“他妈的!”
这时朱情答道:“还好。”江晚道:“点他干什么?惹得他这朋友出手,莺怨毒对付起来,好不麻烦。”朱情道:“以咱们三人功力,拿下郭书荣华应无问题,也用不着他帮手。这小子阅历不够,破绽满身,只怕反倒坏了咱们的事。何况高扬还在楼下,一见他相互间必然通气,百剑盟向来对朝廷抱有希望,怎能容得咱们刺杀皇上?非要从中作梗不可。”
常思豪听他评价自己“阅历不够,破绽满身”,心道:“说得好!其实想想当初在秦家,每日亏有陈大哥在身边照顾,我又哪里经历过什么险恶了?常思豪啊常思豪,你何止阅历不够,简直是毫无阅历!你身上那点功夫非但无用,甚至连用的机会都没有,光止今天一天就已经是两度遭擒,这种脑子,在江湖上死上多少回也不冤。”
忽听哗啦一声,好似有杯碗破碎,有人说道:“我盟并非对朝廷抱有希望,而是对你们这类豪杰自命的江湖败类大大失望。”
第六章 奇谈
常思豪听出这人嗓音纤细,应是荆零雨的声音,只是哭得久了,未免有些沙涩。
长孙笑迟惊道:“你干什么?”说着向前迈步。
荆零雨道:“站住!这块瓷片不比刀剑,不过划在颈子上,照样能让她见了阎王!识相的快点给我哥哥解了穴道!哥,哥!”她连叫两声,廖孤石并无答音。朱情道:“他身遭我两记重手,只怕要昏上两三个时辰。你也不用喊了!”荆零雨怒道:“你快些救醒他!否则别怪我手下无德!”江晚笑道:“你这小尼莫非失心疯了?水姑娘不过是个青楼歌妓,你拿她来威胁我们,岂不是笑话?”常思豪心想:“就是啊,小雨捉水颜香干什么?”
只听荆零雨冷冷道:“你这话也只可用来哄别人,她若只是个青楼歌妓,怎会识得你们阁主的济世令?”
江晚哈哈笑道:“济世令天下传名,三教九流哪个不知?你这推测太也牵强。”
荆零雨道:“牵强便牵强好了,只不过,刚才长孙阁主脸上的关切,须不是假的罢!我看你们的关系,只怕比我想到的更深呢!”
江晚笑道:“我们阁主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自是不忍看这天下第一美人变成天下第一美尸,大煞风景。”
荆零雨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刚才这笑容,倒比之前的要牵强多了。”
几人同时失语,屋中陷入静默。
隔了一隔,长孙笑迟道:“本来此事与我们无关,大可置之不理,但若是任你在我等面前胡为,将来传扬出去,未免更让江湖上的朋友笑话聚豪阁无人。不如大家各让一步,你只要不去声张,惊跑了皇上,现在放了水姑娘,我便任你们兄妹离去。如其不然,我这脚下一踩,他这喉骨也便碎了,你走遍天下,只怕再也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