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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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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请水姑娘再弹奏一曲,饱饱咱们大伙儿的耳福吧!”人们一听这话大是醒悟,纷纷闭上了嘴,争论的人没了对手,也便息声,一时嘈嚣消隐,那文酸公还想说些什么,被他同桌的人在底下扯扯衣襟,也便怏怏坐了。

水颜香一边豪饮一边饶有兴致地瞧着人们评论争执,这会儿手里的酒已然喝了多半壶,见此情景,笑了一笑道:“好啊,刚才瞧你们说得热闹,还真不忍打扰。其实各位夸得太过了,夸我弹的好的,小香感激,那毕竟是一天天辛苦练出来的,夸我长得漂亮的,我说什么好呢?这张脸是爹娘给的,你们夸我,我就只能谢爹娘了。可是啊,毕竟青春有限,人总有老的那一天,你们总会看惯了我,看腻了我,看厌了我,到那个时候,小香又该何以自处呢……呵呵,多了不说!好在现如今,我还有大把的青春在手,你们各位还是我的衣食父母,知己良朋,来!有酒的都端起来,小香在这先敬大家一杯!”

她也不等别人,仰头咕嘟嘟灌了一大口酒。

众人被她几句话说得发愣,酒端在手,忘了去喝。也有人在她这半醉半醒的话里听出无限寂寞愁寥,大生感慨,眼圈竟然有些发红。

水颜香一弯腰,将那剩下的半壶酒搁在脚边,喃喃自语:“唱点什么呢?”

她直起身来表情怔怔了好一阵没有再出声,好像刚才弯腰那一下使得酒劲上头,有些迷醉。手拢琵琶,无意识似地略调了调弦轴,目光洒了一圈,转到常思豪这一桌时略作停顿,眼睛眯起。喃喃笑道:“嗯,就以刚才的话题为引,来一段儿吧!”

假甲轮拨,曲声便起,唱道:“我愿目光浊,身如秋禾萎,秋禾衰败一身萧,却是人间美。我愿白发生,登高和泪醉,泪中往事有悲欢,不带青春悔。我愿住丰都,渴饮黄泉水,嫁个妖精做婆娘,生它一窝鬼……哈哈……哈哈哈……”她弹曲摇头,现编现唱,放浪行骸极是开心,唱到最后两句,竟然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下颌扬得高高,领下半掩雪脯随着笑声乱颤,一时光痕亮眼。

查鸡架直咧嘴,不住耸肩搓手,心知她这么胡来可是不妙,回看主子,只见徐三公子正摇头晃脑,拍着巴掌,似乎觉得水颜香无论唱什么,都是妙不可言。众人听这曲子悠扬悦耳,唱得也舒缓好听,在间奏中还大声喊好,待听到后来这一段,简直恶趣十足,相互间尴尬对视,谁也无法再夸出口了。

水颜香唱得高兴,脚尖一挑,又捉壶狂饮,台上那四胞姐妹中有一个身子略向前探,笑以目光向四下一领,建议道:“姑娘,今日来的客人,多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人,何不让他们当场作词,您来唱呢?”

众人一听这主意立时登徒子附体,又来了精神,立刻七嘴八舌地道:“我们写的词能打水姑娘口中唱出来,那可是天大的荣幸,要得,要得!”“哈哈,才子填词佳人唱,我等真是艳福不浅哪!此事必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快拿笔来!我第一个写!”

水颜香一笑搁下酒壶,瞧着众人道:“个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那潘安子建岂不遍街都是了?”查鸡架忙笑道:“有才无才,笔下看来。姑娘不如应下,来做一回佳人主考,也是个美谈呢。”水颜香哈哈大笑。

徐三公子对此毫无准备,见水颜香高兴,众人又踊跃,自然乐不可支,忙着人取来笔墨,四下分发,然而一见要纸的人多,又不禁开始皱眉。查鸡架瞧了出来,大声道:“诸位,水姑娘身子娇弱,上百首的词,只怕她唱到天亮也唱不完,不如愿写者每人限写一阕,集上来由她挑选,选中的便唱,如何?”

众人虽不情愿,可也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不懂怜香惜玉,各自点头接受,那文酸公忽道:“水姑娘,若是词被选中,也应该有所奖励才是呀。”有人驳斥道:“百里挑一,被选中已是大幸,还要什么奖励?”文酸公微微一笑,以扇指着水颜香脚边道:“也不须别的,只要姑娘把那半壶残酒赏了就成。”顿时厅内一片嘘声,谑笑四起。

常思豪看得摇头,意识收回身畔,登时脸上一僵。

第七章 猜谜

这一桌上,耳中听进了曲声的,似乎只有自己。

另外七个人既不动筷,也不吃酒,各自安坐桌边,仿佛几个只顾思考棋路,即便是万马蹄声也充耳不闻的弈手。

曾仕权一直紧盯朱先生的眼神不知何时已经转为柔和,此刻竟然化作了笑意:“好、好、好。哈哈,我东厂监摄天下,京师重地有三位这样的人物出现,居然未能知觉,实在汗颜。”

他斟了一杯酒,托在手里慢慢转动,随着笑意展开,整个身心似都在慢慢放松,说道:“其实初见之下,我便有些奇怪,三位虽在徐三公子左右,但是显然对他并没有着力加护,我和三公子相见时那番对话,你们就站在旁边听着。如果是正常的家奴门客,至少能站出来为主子说几句话,你们没有这么做,似乎是对三公子的荣辱,并不太放在心上哩。”

江先生和紫衣人都微笑静听,朱先生表情淡漠,未置可否。

常思豪听了,内心大生同感,心想这三人都很和蔼客气,但总是隐隐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说不出是文士气派,还是江湖傲气。刚才他们没有替徐三公子出头,并不像是怕了东厂的人,相反倒像是对徐三公子本就不大瞧得起,甚至还颇有反感。可是既然这么有气节,却又为什么要跟在人家身边呢?侧看高扬邵方都沉默无语,似也在琢磨着曾仕权的话味。

曾仕权淡笑道:“徐三爷也是有头脑的人,不是那些纨绔子弟比得了的,不过在你们眼中,怕是只能算个草包了。聪明人围在草包身边,自然有所图谋。”

他单肘拄桌,侧了侧身子,继续道:“徐家产业颇丰,有的是钱,可这为钱而来的人,会不愿去媚上吗?献媚和讨欢心,都是因为两者的不对等,两个同样有钱的人站在一起,就没有必要相互间讨好对方了。”

他见这三人只是微笑,也不来拾自己这个茬儿,嘿嘿一笑,目光又转向了那紫衣人的身上:“先生腰间挂这一对水绿貔貅,通透晶莹,饱含刚性,质似硬玉,又非一般的宝石可比,如果咱家没看错的话,这种宝石,名叫翡翠,可是个贵重玩意儿。”

紫衣人淡笑道:“国人爱玉之温润,对坚质石料并不喜欢,所以这种玉价低得很,在下倒是偏爱其刚性,故而佩在身上。”

曾仕权道:“嘿嘿嘿,物以稀为贵这话,对翡翠确实不适用。不过,你只须承认这貔貅是翡翠的就成了。想必你们到京的日子短,也没到各处店铺走走看看,现今我大明疆域之内,莫说京师没有翡翠,就是黄河两岸、远至江南,也是不多。只因翡翠这东西,仅产于滇南域外的大光,那地方穷山恶水,就连边境附近芒市司、孟定府的居民,也少有愿意过去通商的。”

江先生和朱先生的笑容微敛,感觉内部有了支撑。

曾仕权身子略微后靠,表情已经有些得意:“你三人身上衣着,较为单薄,且非北方款式,这就有两种可能,一,你们原是南方人,在北已久心中思乡,或是身为北方人,却喜欢南方衣款,所以虽然天寒地冻,仍要穿它。这种人恐怕不多。二是你们打南方来,且时间不久,还未来得及添换北方冬衣。之所以未及添换,是因为你们身具内功,不怕寒冷,若是普通人,对温度较为敏感,只怕早不堪受冻,会在沿途加衣了。相比之下,这位小常兄弟来自山西,那里气候天寒地冻,与京师相仿,而他身上的穿着,就比较合理。”

常思豪不由自主地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坎肩、膝下的裹腿,还都是恒山下县城里买的,虽然保暖防寒,做工尚可,和厅中这些富豪的穿着一比,却实在土得像个猎户。又向江先生瞧去,心想:“要说穿着,他们倒确是单薄了些,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见面,我却仍没留心。昨天在口福居上,江先生确实说过,他前些日子在江南,还差点被人拉郎配女来着。看来这东厂三档头果然眼力特别。”

曾仕权话峰一转,道:“天下武功,以地域划分,可分为南北两派,咱家早年间对南派武功有所涉猎,知其源自闽地,兴于两广,传遍江南,与北方的粗犷大有不同,北派武功,多是以功力取胜,南派却着重技巧,手法极尽精妙,富于变化,这些特点成就了它的威力,却也是它最为明显的烙印。”他瞧着朱先生:“刚才你说,那写诗的曾巩是抚州人,抚州地处江南,距延平府不远,倒给我提了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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