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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市,一定通知他。
“太谢谢你了,柏尼。”他说,“我们改天得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几个月后,我们谈了——我才知道他家里其实没遭窃。高本汉用凿子挖开自家前门,抽掉图书室内加了高额保险的珍贵藏书,自己把书藏起来,然后去报警——并将保险公司的赔偿金纳为己有。
高本汉当然是因为需钱孔急,这招监守自盗似乎是不用割爱又能赚钱的妙计。可是现在他更需要钱了——人通常都是这样的——他手边有一大箱非法书籍,连跟朋友炫耀都没办法,更别说拿去展览了。他也不能公然拿去卖,不过别人拿去卖就没问题了。尤其是找个有偷书嫌疑、一个像本人这样的人去卖。
“柏尼,这对你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老高本汉说,“你不用去闯空门,连河滨区都不必来,你只要把书卖掉,我就会心甘情愿地把一成收入捧到你手上。”
“五成。”我说。
我们讨价还价半天,最后敲定三七分帐。后来在喝酒时,他坦承说,他的底线是四成,而我则承认只要有两成也可以接受。他把一箱书带给我,我很清楚哪本书该先卖,以及该卖给谁。
《毒蛇》是个中精选,也是最有把握的一本。卡尔·拜勒曼有可能付最高价,而且他最喜欢买非法书。
你不时会听到别人批评某人,说他宁可偷一块钱,也不愿去赚十元(有人也这样批评过我),卡尔·拜勒曼则是那种宁可用一千元去买一本赃书,也不愿循合法管道用半价去买的人。过去我曾经卖过他一些书,有些是偷来的,有些不是,而来路不明的书,往往令他付更多。
反正目前卡尔认定《毒蛇》是我从书主手中偷来的,觉得高本汉若知道书落到他手里,脸一定会绿掉。不过我比他清楚——高本汉会眉开眼笑地把我从卡尔手上拐来的钱,七成纳入自己荷包里,而月也知道书的流向和下落。
从某个角度来看,我是在骗卡尔·拜勒曼,不过那并不损及本人“小节出入可也”的道德观。可是滥用主人的热情款待,染指人家的美貌少妻,则又是一回事。
唉,我能说什么呢,没有人是完美的。
事后我躺在枕头上,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男人为什么会选择与皮椅和一屋子的书为伴,而冷落温软的床铺和妖艳的金发美女。人性实在太不可测了,伊娃抚着我的胸口,催我喝咖啡。
那咖啡极香,在短短的“休战期间”,最是适合不过了。饼干也很好吃,伊娃吃了一片,但没喝咖啡。她说,她若正午餐后喝咖啡,晚上会睡不好。
“咖啡从来不会让我睡不着觉。”我说,“事实上,喝了好像还睡得好,我喝越多,就睡得越沉。”
“也许令你想睡的是我吧。”
“可能喔。”
她挨过来,用身体压住我。
“也许我们该阖眼几分钟。”她说。
接下来,我只知道她用手推着我的肩膀,将我摇醒。
“柏尼,”她说,“我们睡着啦!”
“是吗?”
“你看看时间!都快六点了,卡尔随时会从图书室出来。”
“惨了。”
她跳下床套上衣服。
“我先下楼,”她说,“你慢慢穿衣服,只要我们两个没在一起就成了。”
找还来不及说什么,伊娃便冲出门了。
我很想闭上眼睛再睡,但我必须强迫自己下床,火速冲个澡,把身上的蛛丝马迹冲掉,然后穿好衣服。我站在楼梯口,聆听有没有人在谈话,希望不至于听到怒骂声。我没听到声音,没听见愤怒、平常或任何其他声音。
好静啊,我心想,西部小说里很多配角也常讲这句话。接着我又想——就像西部小说中的英雄一样——是啊,静得出奇……
我走下楼绕过角落,跟伊娃撞个正着。
“他还没出来,”她说,“柏尼,我好担心。”
“也许他忘记时间了。”
“从来不会的,卡尔跟瑞士钟表一样准时。他身上就带了一个,而且会不时去看。
卡尔每天六点准时出来,现在已经六点十分了,他人呢?”
“也许他已经出来了,然后——”
“怎么样?”
“我不知道。也许开车进城去买报纸吧。”
“他从来不会那样,何况车子还在车库里。”
“他可能去散步了。”
“卡尔讨厌散步,柏尼,他一定还在图书室里。”
“我想他有权待在里头,那是他的房间,他的书,如果他想多待一会儿——”
“我怕他出事了,柏尼,我敲过门,敲得很用力,你在楼上没听到吗?”
“没有,不过我大概听不到,我在楼上最里面,而且冲了一会儿澡。他没回答?”
“是呀。”
“图书室的隔音应该做得很好,也许他没听见你敲门。”
“我以前也敲过,他听得见的。”
“也许这次他也听见了,只是决定不理你。”
我干嘛一直跟她唱反调?也许是因为我不愿多想。
“柏尼,”她说,“万一他病了呢?万一他心脏病发呢?”
“有可能,可是——”
“我觉得我应该打电话报警。”
我从不认为报警是个好主意,不过这大概只是我个人的特殊看法而已。我现在实在没劲报警,我手上有本赃书,又有案底,更别提两小时前在楼上客房干了一件令我备感罪恶的事。
“别报警。”我说,“先别去,我们先确定卡尔没柯睡着,或看书看得忘了时间。”
“可是怎么确定?门锁住了。”
“有没有多的钥匙?”
“就算有,卡尔也没告诉过我放在哪儿,他是唯一能接近那些宝贝书的人。”
“窗子呢。”我说。
“窗子打不开,窗上是三层防弹玻璃,而且——”
“而且没办法橇开,”我说,“他跟我提过了,但还是可以从窗子看到里面吧?”
“他在里面。”我说,“至少他的脚还在。”
“他的脚?”
“有张背对窗户的人皮椅,”我说,“卡尔坐在椅子上,我看不到他其他部位,但是可以看到他的脚。”
“他的脚怎么摆?”
“伸在椅子前方。”我说,“而且脚上还套着鞋,就这样而已。脚没什么特别好看的,不是吗?”
我握拳敲窗,我不知道自己期待那双脚有什么反应,不过它们只是静静留在原地。
“报警吧。”伊娃说,“我最好还是去打电话报警。”
“还不急。”我说。
波洛锁非常精良先进,这点绝对无庸置疑,但我不知道厂商凭啥说它防盗。我第一次在广告上听到“防盗”这两个字时,很想给他笑掉大牙。防盗?咱们等着看吧!
图书室的门锁确实难开,不过我向来随身携带一套小工具,我将工具拿出来施用(加上老天爷赏赐的天份)。
然后门就开了。
“柏尼,”伊娃倒抽口气说,“你是在哪儿学会的?”
“在童子军。”我说,“你若开锁开成了,他们还赏你奖章。卡尔?卡尔,你没事吧?”
他坐在椅子上,现在可以看清楚他那双穿鞋的脚了。卡尔的手放在大腿上,拿着一本威廉·康宝·葛特(William Campbell Gault,一九一〇至一九九五,美籍作家)的书。他头往后仰,两眼紧闭,看起来就像拿着书在打盹。
我们站着注视他,我嗅了一会儿空气。我第一次进图书馆时,曾闻到一股气味,但现在那味道却不见了。
“柏尼——”
我垂眼扫视地板,搜寻覆在地板上的栗色地毯及上面的小地毯。我在一小片波斯地毯旁单膝跪下来——我猜大概是大不里士(伊朗第四大城,位于该国最西北端海拔约一三六七公尺处)产的毯子吧,不过精明一点的窃贼大概懂得比我多。我仔细盯着这片地毯,伊娃问我在做什么。
“只是想帮点忙而已。”我说,“你的隐型眼镜不是掉了吗?”
“我又不戴隐型眼镜。”
“我弄错了。”我说。
然后我站起来,走到大皮椅边,慎重地将手搭到卡尔·拜勒曼的额头上,摸起来果然是凉的。
“他是不是——”
我点点头。
“你最好打电话报警。”我说。
负责的警官艾默·克坚敦个头矮壮,他穿着卡其色风衣,不断小心地瞄着墙上的书,仿彿怕有人逼他坐下来乖乖看书似的。我猜他看过的尸体大概比书本还多。
“很可能是心脏的问题。”他对卡尔的死因发表意见说,“通常都是这样的。他有没有抱怨胸口痛?左臂抽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