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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要瓶里的水……”
“你为什么有这种古怪念头?”
“我想喝别的水……那里的……”
他无力地倒下了。她很快打开他指着的洗脸盆上的水龙头,然后去拿一只玻璃杯,装满水端过来,但是他却始终不肯喝。
接着,他又沉默了好一阵子。水在旁边轻轻地流着。垂死者的脸颊深深下陷。
他向她示意有话要说。她俯下身去听。大概他怕仆人们听见,命令道:“靠得更近些……靠得更近些……”
她犹豫不决,好像害怕听见他即将出口的话。她丈夫的目光是那么威严专横,一下子把她制伏了。她跪了下去,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巴。他低声咕哝着不连贯的话,她顶多只能猜个大概意思。
“那些珍珠……那串项链……你要知道,在我离去之前……就这样……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跟我结婚……因为看中了我的财产……”
她很气愤,表示了抗议,他在最后的时候还残忍地加罪于她。但是他已经抓住她的手腕,他含糊不清地重复他的话,声音好像讲胡话一样:“……因为看中了我的财产,你的行为作出了证明……你不是一个好妻子,因此我要惩罚你。就在这个时候,我正在惩罚你……我感到既痛苦又快乐……但是非要这样做不可……我愿意去死,因为珍珠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你没有听见它们掉下去,随着水流冲走了吗?啊!瓦莱丽,多么巧妙厉害的惩罚呀!……水往下冲……水往下冲……”
他再也没有力气了。仆人们把他抬到床上。不久,医生赶来了。两位年老的堂姐妹,虽然没有人去通知,也来到了,一直留在死者的卧室内。她们似乎十分留意瓦莱丽的一举一动,守护着那些柜子和抽屉,防备别人趁机下手。
弥留的时间拖得较长。阿塞尔曼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断气,并没有说别的什么话。根据两位堂姐妹的正式请求,这卧室里全部家具立刻贴上了封条。漫长的守灵期开始了。
出殡两天以后,瓦莱丽接待了她丈夫的公证人的来访,他要跟她单独面谈。
公证人神情严肃悲伤,立即说道:“我要完成的使命是艰难的,男爵夫人,我希望能够尽早执行,并且事先向您保证,我不同意,也不能同意那已经有损于您的事。但是我遇到一个不屈不挠的意志的反对。您知道阿塞尔曼先生的固执,虽然我作了努力……”
“先生,请您讲下去,说明原因吧。”瓦莱丽恳求道。
“是这样的,男爵夫人。是这样的:我手头上有一份二十年前阿塞尔曼先生立的第一份遗嘱,当时指定您为唯一合法继承人。但是我应该告诉您,上个月,他委托我另立一份……把他的财产全部留给他的两个堂姐妹。”
“那么,您有那后一份遗嘱吗?”
“他让我看过以后,就把遗嘱锁进这个写字台里。他希望在他去世后一个星期才能公开遗嘱的内容。遗嘱只能在那一天启封。”
阿塞尔曼夫人于是明白了,为什么她丈夫几年以前建议她卖掉所有的珠宝首饰,用那笔钱买一串珍珠项链,那正是在他俩的矛盾激化的时候发生的。既然这串项链是假的,瓦莱丽又被剥夺了继承权,没有什么财产,她将陷入绝境。
在遗嘱启封的前一个晚上,一辆汽车停在拉博尔德街一家简陋的店铺前,店铺的招牌上写着:
巴尔内特私家侦探事务所两点至三点钟营业免费提供情况
一个身着丧服的女人下了汽车,上前敲门。
“请进,”里面有人高声应道。
她进了屋。
“是谁呀?”那个她熟悉的声音,从隔开事务所与后间的布帘后面传出来,又问道。
“阿塞尔曼男爵夫人,”她回答道。
“啊!很对不起,男爵夫人。您请坐。我马上就来。”
瓦莱丽。阿塞尔曼等待着,一面审视这间办公室。这差不多是空荡荡的:一张桌子,两把旧图椅,墙上没有什么装饰,没有卷宗,也没有一点儿废纸,一部电话机就是唯一的装饰品与唯一的工具。一个烟灰缸里,满是高级香烟的烟头,整个房间里散发出微妙的清香。
后面的那个帘子被掀起来了,吉姆。巴尔内特冲出来,动作敏捷,满脸微笑。他仍然穿着磨损了的男礼服,戴着同样的现成领带,穿着不合身的外套。单片眼镜系在黑绳末端。
他趋前去吻那只伸出来的戴着手套的手。
“您好吗?男爵夫人。这对我来说是真正的快乐……但是,发生了什么事呢?您穿着丧服?我希望,这不是真的吧?啊!天哪,我真糊涂!我记起来了……阿塞尔曼男爵夫人,不是吗?多大的灾难呀!一个那么有魅力的男人,他多么爱您!那么,我们上次谈到哪里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记事本,翻阅起来。
“阿塞尔曼男爵夫人……好极了……我记起来了……假珍珠。丈夫是窃贼……漂亮的女人……很漂亮的女人……她应该给我打电话……
那么,亲爱的夫人,“他总结道,语气越来越随便,”我一直在等您的电话。“
瓦莱丽再次被这个人弄得狼狈不堪。她不愿意装出一副被丈夫去世吓坏了的女人的样子。她仍然感到痛苦,而且对前途焦虑不安,对贫穷感到恐惧。她刚刚度过了可怕的半个月,破产与不幸的景象在脑际萦回,总在做恶梦,悔恨不已,忧虑不安,非常失望;这一切在她憔悴的脸上无情地留下了印迹……她现在面对一个愉快、放肆、眨巴着眼睛的小人,他看起来完全不理解她眼下的处境。
为了给谈话定适宜的基调,她非常庄重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避免指责她的丈夫,只是把公证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极了!很好!……”侦探打断她的话,赞同地微笑着……“好极了!……这一切都串起了,叫人赞叹。看到这动人的戏剧在哪方面展开,真是件乐事!”
“乐事?”瓦莱丽问道,越来越心慌意乱。
“是的,这件乐事,我的朋友贝舒警探应该有强烈的感觉……因为,我设想,他已经给您解释过了吧?……”
“什么?”
“怎么,什么?那是戏中情节的组结,事件的原动力!嗯,不是相当离奇滑稽吗?贝舒大概要发笑吧!”
吉姆。巴尔内特由衷地笑了,总之,他笑了。
“啊!在洗脸盆上设圈套!而且,这是一个发明!这与其说是场戏,倒不如说是场滑稽歌舞剧!但是,设计得多么巧妙啊!我老实对您说,当初您对我提到一个管子工时,我就立即觉察到其中的奥秘,我马上看出修理洗脸盆与阿塞尔曼男爵的计划之间的关系。我想道:”啊,妈的,关键就在这里!男爵在策划掉换项链的同时,已经准备好藏匿真珍珠的好地方!‘因为,在他看来,那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如果他只是夺取珍珠扔到塞纳河里,就像人们想摆脱没有什么价值的一包东西那样,那只算报了一半的仇。为了彻底报仇,干得干脆漂亮,他应该把珍珠藏在他随手可取的地方,放在离他最近又真的难以接近的隐藏处。果然他就这样做了。“
吉姆。巴尔内特很开心,笑着继续说道:“就像这样做了,全凭他下达的指令。您听听银行家对管子工的谈话吧:”喂,朋友,你仔细看了我洗脸盆下面的排水管吗?它一直向下直到墙踢脚板,从我的盥洗室斜斜地通到外面,斜度几乎看不出来,不是吗?那么你把那斜度减小一点,你甚至在这点,在这暗角里把管子升高点,形成一个如死胡同的弯头,必要时可以把一个东西放进那里。如果拧开水笼头,水流出来,马上填满那个弯头,便能冲走那个东西。明白了吗,我的朋友?明白了?那么,你在管子靠墙的那边、为了不让别人发觉,给我钻一个一厘米见方的洞……就在这个地方……好极了!对了!现在你用一个橡皮塞子替我把这个洞堵上。行了吗?好极了,朋友。余下的事情就是我要谢谢你,了结我俩之间的这件小事。大家意见一致,不是吗?不对别人说一个字。守口如瓶。拿着这笔钱,买一张今晚六点去布鲁塞尔的火车票吧。这里有三张支票,要在那边领取,一个月一张。三个月后,你自由地回来,再见,朋友!……‘他一边说,一边握着管子工的手。
当天晚上,您听见小客厅里有响声的那个晚上,他偷换了项链,把真项链藏进了预先准备好了的隐藏处,也就是说那排水管的弯头!那么,您明白了吧?男爵感到自己快不行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