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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属推论。”
“我承认,不过是根据事实所作的推理。接着还有雷利斯比的证词——”
“可是史丹曼说——”
“雷利斯比说得很清楚——”
“喂!”隔壁包厢传来怒喝,接着在金属门上敲了一记。“铿!”
辩论的两方同时噤声。房内久久悬宕着充满罪恶感的沉默,只有火车疾驶的呼啸声和车轮的喀达声。“我们把灯关了,”凯萨琳低声说。“拉开百叶窗,看看外面吧。”
“好吧。”
电灯开关喀啦一声,总算让被惊扰的隔邻安静下来。
亚伦把凯萨琳的行李箱推到一边角落,将窗口的活动金属百叶窗帘拉起。
火车正穿越沉寂的世界。大地一片黝暗,只见探照灯在地平线上转动着,光线爬得比杰克的豌豆藤还高。那些白色光束动作一致地来回摆动,犹如一群舞者。除了车轮滚动声以外听不到一丝声响,就连巡逻轰炸机那嘶哑暗沉的嗡——嗡低音都不复听闻。
“你想他们在照射火车吗?”
“我不知道。”
某种带着点不安却又令人欣喜的亲密感涌上亚伦·坎贝尔心头。他们紧靠在窗前,两人的香烟头亮着红点,反映在窗玻璃上,微微跳动着。他依稀可看见凯萨琳的脸庞。
强烈的自我意识又突然浮现。两人几乎同时悄声说出:
“克利夫兰女公爵——”
“威廉·罗素爵士——”
火车急速前进。
第三章
次日下午3点钟,苏格兰正值阳光灿烂的晴朗天气,凯萨琳和亚伦·坎贝尔沿着阿吉尔郡督努的主要街道往山丘上走。
原本该在清晨6点半抵达格拉斯哥的火车将近下午1点钟才到。这时候他们早已饿得晕头转向,却连顿午餐都没有着落。
有个十分友善,但把话说得让两个坎贝尔都听不太懂的搬运工告诉他们,一班前往古洛克的火车即将在5分钟内启程。于是他们忍着饥饿,再度乘火车沿克莱赛往海岸出发。
亚伦·坎贝尔想起今天清晨顶着一头乱发、留了满脸胡碴醒来,发现自己靠坐在火车包厢的软垫上,肩头倚着一个熟睡中的漂亮女孩,那种感觉真是惊愕非常。
但是他清清脑袋仔细一想,觉得这也不错,某种冒险的快感唤醒他沉闷的灵魂,令他醺醺然。再也没有什么比和一个女孩共度夜晚——尽管是井河不犯——更能破除两人间的拘束感了。亚伦望着窗外,发现那片景致和英格兰的并无二致,既没有花岗岩悬崖,也还看不见石南,让他相当惊讶,且不免感到有些失望。他多么希望有机会引用彭斯的诗句来对应所见的美景。
他们一起梳洗、更衣。不谙世故的两人隔着道门和淅沥的水声,继续各持己见地辩论着1679年丹毕伯爵的财政改革。他们一路忍着饥饿,包括在前往古洛克的火车上。接着他们搭上一艘有着黄褐色烟囱的低矮汽船越过峡湾前往督努,发现在船舱里有供应食物,立刻冲下去,安静又贪婪地享用苏格兰肉汤和烤羊肉。
在低平的紫色山峦和辉映成铁灰色的湖水之间,横躺着督努大片灰白和深褐色屋顶,看来活像是许多家庭墙上挂的那种拙劣的苏格兰风景画,只不过那种画里头都有一只鹿,这儿没有。
“我终于了解,”亚伦说。“为什么有那么多风景画了。那些二流画匠难以抗拒苏格兰的风景,因为只要大量涂上紫紫黄黄的颜色,再用水晕开就可以啦。”
凯萨琳反驳说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她还加了一句,如果他再不停止哼“罗蒙湖畔”这首曲子的话,她会疯掉的。在这同时汽船到达终点,停靠在码头边。
他们把行李留在码头上,穿过马路到一家简陋的旅行社准备去租辆开往席拉的车。
“席拉是吧?”无精打采的职员说。他的口音像是英格兰人。“最近突然变成热门观光点了。”他给了他们怪异的一瞥。亚伦后来才明白他的意思。“下午有个旅客也要到席拉去。如果你们不介意跟他搭同一部车的话,倒是可以省不少钱。”
“请等一下,”亚伦说。这是他抵达督努以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瞄到墙上的广告海报几乎就要脱落。“我没有刺探的意思,不过我猜那位先生也姓坎贝尔吧?”
“不是,”职员看了一下名单说。“这位先生姓史汪。查理·E.史汪。他5分钟前还在这儿呢。”
“没听过这个人,”亚伦对凯萨琳说。“会不会是遗产继承人?”
“不是!”凯萨琳说。“继承人是安格斯的大弟,柯林·坎贝尔医生。”
职员的表情更怪了。“没错,我们昨天才开车送他去那儿,非常正派的一位绅士。好啦,先生,你们决定要和这位史汪先生共乘一部车,还是另外租一部?”
凯萨琳插话:“我们当然要和史汪先生共乘了,如果他不介意的话。真是的,怎么可以胡乱花钱呢!什么时候可以起程?”
“3点半。大约半小时以后回来,我们会准备好车子。慢走,小姐;慢走,先生。谢谢两位。”
他们来到暖烘烘的阳光底下,沿着小镇的主要道路往山上漫步,一路欣赏着商店橱窗,开心极了。这些商店卖的大部分是纪念品,目光所及都是格子纹。格子领带,格子围巾,格子封面的书籍,印有格子纹的茶壶组,穿着格子纹衣服的玩偶和垃圾桶——多数是配色最艳丽的斯图亚特皇室方格花纹。
亚伦开始承受购物冲动——即使最顽固的旅人也会屈服——的折磨,所幸凯萨琳一路制止了他。他们走了段距离,来到道路右侧一间男性服饰店,发现橱窗里陈列着各种可以挂在墙上的家族纹章(包括阿吉尔郡的坎贝尔、麦克洛、高登、麦辛塔和麦昆家族)。看到这连凯萨琳也投降了。
“太美了,”她惊叹。“咱们进去吧。”
他们按了唤人铃,可是没人听见,因为柜台正起着激烈的争执。柜台后面站着个矮小女人,沉着脸,两手叉在胸前。前面则站着一个不到40岁的年轻男子。个子不矮,皮革般强韧的脸皮,头上的软帽推上额头,面前堆满格子纹的领带。
“都很漂亮,”他客气地说,“但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麦何斯特家族的领带。你懂吧?麦何斯特。M…a…c,H…o…l…s…t…e…r,麦何斯特。你能拿麦何斯特家族格子纹的领带给我看吗?”
“没有麦何斯特家族的,”女店主说。
“听好,”年轻人说着把一只手肘靠在柜台上,用细瘦的食指指着她的脸。“我是加拿大人,可是我身上流着苏格兰人的血,这让我非常自豪。从小我父亲就告诉我:‘查理,如果有机会到苏格兰,如果有机会到阿吉尔郡,一定要去探访麦何斯特家族。我们是麦何斯特家族的子孙,你祖父对我说过不知多少次。’”
“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们没有麦何斯特家族的格子纹。”
“一定有!”年轻男子摊开双手,哀求地说。“应该有麦何斯特家族吧?苏格兰有那么多人口,那么多家族,可能会有一支叫做麦何斯特吧?”
“可能会有麦何斯特家族。不过这儿真的没有。”
他那痛苦沮丧的表情连女店主都起了怜悯。
“你姓什么呢?”
“史汪。查理·E.史汪。”
女店主抬起双眼有了反应。
“史汪,应该是麦昆家族。”
这话让史汪先生兴奋莫名。“你是说,我是麦昆家族的子孙?”
“我不知道。或许是,或许不是,有些姓史汪的人和他们有亲戚关系。”
“你有他们的格子纹吗?”
女店主拿来一条领带。鲜艳的深红色为主色,亮眼极了,史汪先生立刻着了迷。
“这才是像样的好东西!”他激动叫着,转身对亚伦说,“你不觉得吗,先生?”
“非常出色。不过就领带来说嫌花俏了点,对吧?”
“没错,很适合我,”史汪先生开心地赞同,像画家取景那样高举着领带仔细端详。“没错,这就是我要的领带。我要买一打。”
女店主脚下有些不稳。
“一打?”
“当然,有何不可?”
女店主觉得有必要警告他。
“每条36便士喔?”
“没关系。包起来吧,我买了。”
女店主匆匆走进店铺内的同时,史汪转过身来,一脸得意。他摘下帽子对凯萨琳行礼,露出一头红褐色的卷发。
“你知道吗,”他压低嗓子神秘地说。“我旅行过很多国家,可是这种怪异的现象,我真的从来没见过。”
“是吗?”
“是的。这里的人似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