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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做呢?”
“你们这些人在这里无所事事闲嗑牙的时候,”柯林将宽阔的胸膛一挺,“其他人可没闲着。我不说我打算怎么做,我只告诉你我做了什么。”他眈眈逼视着其他人,似乎意味着那不是个好主意。“我邀请了基甸博士。”
邓肯嘴里啧啧作响,陷入了沉思。
“就是那个——?”
“是的。也是我的好友。”
“你可曾考虑过——呃——他的收费金额?”
“老天,你能不能暂时忘了钱的事?暂时把它抛开?总之,你不需要花半毛钱。他是来这里做客的,就这么简单。你给他钱反而会有麻烦。”
律师态度变得僵硬。
“亲爱的柯林,我们都知道,你贫乏的金钱观念已经不只一次替你带来烦恼,”他意味深长地说。“因此,请你容许我思考镑、先令和便士的事。不久前这位先生——”他朝亚伦点头。“才问我为什么要召开‘家族会议’。我必须告诉你,万一保险公司拒绝支付保险金,我们势必得采取法律途径解决,而打官司是很花钱的。”
“你的意思是说,”柯林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你把这两个孩子大老远从伦敦给找过来,目的是为了要他们捐钱?老天,你想被扭断脖子吗?”
邓肯脸色惨白。
“我不太习惯别人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柯林·坎贝尔。”
“我就喜欢用这种口气对你说话,艾利斯达·邓肯。要不然你想怎样?”
这位律师第一次夹带着私人情感说话。
“柯林·坎贝尔,42年来我一直为你的家族效命——”
“哈哈哈!”
“柯林·坎贝尔——”
“听我说!”查普曼尴尬得不断换脚站立。
亚伦按着柯林颤抖的肩膀试图调解,一方面他也担心柯林可能会第二次提着客人的领子和裤管丢出屋外。
“打个岔,”亚伦说,“我父亲留给我不少财产,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原来你父亲留了大笔财产给你?”柯林说。“这个你早就打听清楚了,对吧,艾利斯达·邓肯?”
律师激动地反驳。至于说了些什么,亚伦只勉强听清楚这句:“你希望我撒手不管这事?”实际上他口误说成:“你‘撒’望我‘希’手不管?”只是他和柯林两人都太气愤了,没人留意。
“是的,正是如此,”柯林说。“我就是这么想的。好啦,咱们下楼去吧。”
于是四人带着受创的自尊,一路沉默不语,跌跌撞撞地摸黑走下惊险的阶梯。查普曼试着缓和气氛,问邓肯是否愿意搭便车,好意被接受了,两人还聊了下天气。
谈话十分乏味。
后来还是没人开口。一行人走进一楼空寂无人的客厅,直接到了大门口。柯林和律师互道晚安,两人的态度倨傲得仿佛约定了明早决斗似的。大门随后关上。
“走吧,”柯林说,内心的怒火仍在闷烧。“爱尔丝芭和凯萨琳这会儿应该正在喝茶。”
亚伦很喜欢这间餐室。要不是此刻心情有些烦躁,或许会更加喜欢。
一盏低垂悬挂着的吊灯在白色桌布上洒下亮光,壁炉里冒着烈焰。爱尔丝芭姨母和凯萨琳正坐着享用香肠、乌尔斯特肉饼、蛋、马铃薯、茶和涂了大量奶油的吐司。
“爱尔丝芭,”柯林气愤地拉开一张椅子。“艾利斯达·邓肯又闹别扭说不干了。”
爱尔丝芭姨母涂着奶油。
“这个嘛,”她颇富哲理地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也向我提过辞呈,那小子。”
“你的意思是说,”亚伦问,“他不是当真的?”
“嗯,对啊。明天他就没事了,”柯林说。他不安躁动着,怒视着满桌餐点。“你也知道,爱尔丝芭,我的脾气真是他妈的火爆,要是能控制得住就好了。”
爱尔丝芭姨母冲着他开始训话。
她说她绝不会允许这类粗蛮的用语出现在家中,尤其在孩子面前。她指的或许是凯萨琳吧。接着她斥责他们迟迟才赶来喝茶,要是错过了两餐,接着在吃第三餐的时候在她面前狼吞虎咽的,那就太不成体统了。
亚伦显得似懂非懂。现在他比较能听懂爱尔丝芭姨母的口音了,也了解到她的脾气其实很随性。多年前的爱尔丝芭姨母是个好斗而且凡事都要争一口气的人,久而久之这心态逐渐变得没有必要。那甚至也谈不上是坏脾气,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反应罢了。
餐室墙壁上装饰着干瘪的公鹿头标本,烟囱架上方挂着一对交叉长剑。那东西相当吸引亚伦。他和着黑色浓茶吞下食物,某种安适的感觉悄悄袭上心头。
“啊!”柯林长长叹了口气。他推开椅子,伸了个懒腰,拍拍肚皮,他那长满胡髭和乱发的脸顿时焕发起来。“好多了,真的好多了。这下我倒是很想给那老小子打通电话向他道歉呢。”
“你们,”凯萨琳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们在那上面有什么发现没有?在塔顶?或者有什么结论?”
柯林拿着根牙签探进胡髭里。
“没有,小野猫,什么都没有。”
“请别叫我小野猫!你们好像当我小孩子似的!”
“呼!”爱尔丝芭姨母懒懒瞄了她一眼。“你本来就是小孩子。”
“我们没做出任何结论,”柯林又说,还在摸着肚子。“话说回来,也没那个必要。因为明天基甸·菲尔就要来了。事实上之前我看见你们的船靠近的时候,还以为是菲尔来了呢。等他一到达——”
“你是说菲尔?”凯萨琳大叫。“不会是菲尔博士吧?”
“就是他。”
“该不会就是那个寄了好多可怕的信到报社的人吧?你也知道的,亚伦。”
“他是个非常出色的学者,小野猫,”柯林说。“你还得向他脱帽致敬哩。不过他的主要名声还是来自他一连串的犯罪侦察事迹。”
爱尔丝芭姨母想知道他的宗教信仰。
柯林说他不清楚,而且他的宗教信仰也根本无关紧要。
爱尔丝芭姨母郑重声明,这绝非无关紧要,还提了些关于柯林死后将何去何从的警告。对亚伦来说,这或许是爱尔丝芭姨母的谈话当中最令人无法忍受的部分,她对于神学的理解极其幼稚,对教堂历史的知识连死去的伯内主教都会认为是谬误的。可是基于礼貌,他没吭声,直到他有机会提起和案子相关的问题。
“有个地方我不太清楚,”他说。“是关于他的日记。”
爱尔丝芭姨母不再连声咒骂,突然端起茶来喝。
“日记?”柯林重复着说。
“是的。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听错了,也许是别的东西。邓肯先生和保险公司那家伙在隔壁房间谈话的时候,我们听见邓肯先生提到有一本‘失踪的日记’。至少我听到的是这样。”
“我也听见了,”凯萨琳附和说。
柯林拉下了脸。
“据我了解,”他把一根手指搁在餐巾环上,让它在桌上转了一圈又滚回来。“被人偷走了,就这样。”
“什么日记?”
“安格斯的日记啊,该死!他每天都写日记,到了年终就把它烧了,以免被人发现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真是谨慎。”
“没错。反正他每晚睡觉前都会写日记,一天都没中断过。那天早上日记应该还在书桌上的,可是他们告诉我说它不见了。怎么了,爱尔丝芭?”
“喝你的茶,别说蠢话。”
柯林腰杆一挺。
“这怎会是蠢话?那本日记真的不见了,不是吗?”
爱尔丝芭慢条斯理地,带着淑女的优雅和教养,将茶倒入碟子里,轻轻吹着然后喝一口。
“问题是,”柯林继续说。“事情发生过后好几个小时才有人发现日记不见了,因此有可能是某个看见它放在书桌上的人把它拿走的。我的意思是说,并没有证据显示它是被那个神秘凶手偷走的,有可能是任何人。怎么,爱尔丝芭?”
爱尔丝芭姨母久久凝视着空碟子,然后叹了口气。
“我猜想,”她委屈地说。“你一定很想喝威士忌,对吗?”
柯林眼睛一亮。
“这就对了,”他热情地低吼着,“在一团混乱当中,总算有个振奋人心的建议!”他转向亚伦说。“小子,想不想来点会让你脑袋爆炸的自酿威士忌?要吗?”
尽管外头正起风,餐室里却很舒适暖和。每当有凯萨琳在场,亚伦总觉格外豪爽,仿佛受到激励似的。
“能让我脑袋爆炸的威士忌,”他往椅背一靠,回答说。“一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