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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贼更加暗暗纳罕——莫不是真个钓到大鱼了?听这车里姑娘的口气,镇定自若,沉稳大气,浑然天成。就是刚才被劫,这一路颠簸,也没听她像一般人家女子一样大惊大叫,竟连哭声全没有,却原来真是见过大世面的郡主,只是不知为什么是个没脚的瘸子,怪不得出门都不带几个从人,敢情是怕人识得她真身,背后议论她。
一群人正自胡思乱想间,只听得车里又说道:
“怎么?我的随从还绑着,这样就想向本宫要东要西,成什么体统?!”
那声音显然有些生气的意思,展昭赶忙又一躬身,冲着众贼陪笑道:
“各位行个方便,先解开那随从,他是个一般人,又没武功,不能怎么样的。莫要惹恼了郡主,对各位也没好处。就算给展某一个面子如何?”
众贼看向头领,那人犹豫半晌,朝手下重重一点头。有人把明泉身上的绳子解开。车里方才慢慢递出两样东西,明泉拿了来,立刻被贼首抢在手中看时,果然是娴祉王府的印刻,一时间又惊又喜。正待说什么,对面展昭先开了口:
“各位,身份也验了,再耽搁就不好了。王爷为的郡主安全才吩咐展某来请各位,若是耽搁久了,官兵介入,事情对我们哪一方都不好办。”
贼首却很狡猾地一摆手:
“果然是郡主不错,但是要换人质也要我们说了算。如今城外就好,何必回去,若你们首尾夹攻,我等岂不白白受死?不去!展小猫你回去,告诉那个什么王爷,叫他亲自送了我大哥跟兄弟们来换他女儿。”
话没说完,先恼了两位。
一位坐在树上看了许久热闹的白老鼠,气哼哼地认真恼着这贼首方才的那句“展小猫”,心想这猫儿啊猫儿的是你能随便叫的么?想着想着就从树上蹦下来了,惊的众贼们往后一退,又把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小白一笑,指着他们道:
“你看你看,你们这样儿的还想抖机灵,其实比谁都胆小,白爷爷身上有火炮仗么?画影都不在手里,你们就吓成这样,难怪不敢进城,我看就是开封城四门大开送你们进出,你们也未必敢去!不进好啊!郡主在你们手上,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你那群兄弟都不是死一次就能担待的,估计个个都得车裂凌迟什么的吧?”
站了没一会儿,这位刚才上树的白耗子又一屁股坐在树底下了,照旧吊儿郎当一副看热闹看到底的样子。
展昭没别的,还是赔笑劝他们进城,众贼背后却看傻了一个明泉,他打从知道世上有个南侠展昭以后,大概连做梦也没想过这展大人还能低三下四地赔笑着给贼们说软话,说的话让他对自己曾经的崇拜之情都开始有点儿怀疑了。
四下里正僵持着,车里却又恼了另一个。
车帘未挑,却从车里啪的一声摔出一只小巧的银质手炉来。只听里面断喝道:
“展昭、白玉堂!你等枉称开封府护卫,真真有辱我大宋国风!几个小小的贼人也要挟持本宫来交换人质,简直岂有此理!本宫既仰敬天子,恭顺父母,却不能受这等肮脏贼子之辱。若再无决断,本宫就即刻自裁于此地,你们送本宫尸首面圣去吧!”
几句话呵斥得当场人无一不愣怔——众贼无声对望,贼首立刻沉吟;展昭则是吓得连连恳求,又催促众贼赶快进城,说是车帐在此,官兵也不敢怎样,到时候展某自缚了送各位出城,王爷也决不肯食言的;这边催着,明泉在后面直冒冷汗。
一时间四下里一片尴尬,只有小白一个人坐着纳闷——要说这人真是分三六九等,怎么这名分往头上一套,别说说出来的话砸人,单凭这气生的,就能压死一个两个的!
这一通闹腾寻死竟起来作用。大概也是众贼换人心切,他们平时还耳闻几句展昭、白玉堂如何如何,如今一看,不过是一个打躬说好话,一个坐地看热闹,朝廷官吏做久了,都是官场那一套。于是放松了警惕,答应跟着进城,只是要绑了展昭作陪。展昭半句反驳没有,反而眉开眼笑背手受绑,一副松口气的样子。众贼看在眼里,心里更加放下了几分担忧。
一众人物赶了车子复又进城,惟独展昭在一个转弯处,趁押他的贼没注意,从绳子后面露出半截手指,做了个打袖箭的手势,却没回头。白玉堂明明看见,却装做不耐烦,摇头晃脑地走到前面去了。众贼人人手里有刀剑,后面又有车帐人质,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于是这样一个奇怪的队伍就重新进了开封的东城门。
官兵已经列道两旁,把百姓分散开了。一行人顺顺当当地走到城北大牢前,只见仪仗摆开,恰似有王爷暗中督导的样子。
车帐刚到牢前街上,众贼皆不肯走了,刀架在展昭和明泉的脖子上,把车子四面围住,一人手里一支火弹子,准备一有动静随时烧车。
两厢的护卫军没想到他们在这里停下,知道临时不好围,都暗自捏把汗,瞪着眼盯着两手空空的白玉堂。谁知那白玉堂既不停步,也不回头,只懒懒地扔下一句“我去提人”,竟甩着步子进去了。两厢护卫军中也有人想,别是这白大将军真个跟展护卫心有罅隙吧?这局面似是不好控制了!
展昭倒剪的手臂被链条般粗的绳索绑得很结实,结实得有些发麻。站在这牢前的街面上,眼前的一切似乎正离自己远去,越是想集中精神在眼前的危机上,越是不可挽回地心神游走——恍惚间是那片布满暗红色血一般诡异妖媚的彼岸花的山坡;飘忽间又是那阴沉的天空,忽忽悠悠地开始落雪……细看却又不是雪,是扬满天地间的南风扬那细碎的白花……;一忽儿眼前是那棵开了几春的白海棠;转眼又是元宵灯火,煞是热闹,却找不到白玉堂的身影——我们……我们的默契,是不是真的到了神出鬼没的地步,不需要话语,只要一个眼神。若是这个眼神竟擦肩而过,又将是什么样的结果?
展昭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烧了,怎么竟会如此的混乱,混乱到……听见牢里传出的铁链撞击声,然后似乎是铁锁落地的声音,低语声,含混不清的高声叫骂声,脚步声……渐渐清晰。
门口终于陆续出现了二十几个人,都一律是重犯的囚服,胸前是死黑色的开封府大牢标记,身高体魄都能显示出当年流害两省民间的贼人的轮廓,枷锁已经去掉,只是个个头上都还罩着蒙头布。里边跟出一个牢营官,高声喊着为防不测,要众贼出城再摘眼罩,竟大方地放他们过去了。
玉堂你要做什么?难道……难道真的……
展昭的手腕开始渗血了,一点一点,如刺梗喉。
“好了各位,请放郡主车帐过去,展某送送各位吧!”
展昭的声音里似乎透着漫不经心的轻松。
贼首冷笑了一声,铁链“唰”的一声猛然绕在展昭的脖颈上,两指一夹钢镖,镖头几乎要没入皮肉里。
“对不起,郡主不能还,还是麻烦展小猫你跟我们出趟城吧!”
话音未落时,却见那贴近身的二十几个“囚徒”把头上的蒙眼布一揭,刹时间短刀暗器,几下便制伏大半的贼人。
贼首一刹时的愣怔,却觉得手臂一麻,钻心的痛从手上传来。一个不留神,身子已经被击得飞起来,亏他也是有身手的人,一沉气跌在一丈开外,低头看时,虎口已豁开,血淋淋一只手张着。抬头再看展昭,不知何时竟解开了绳索,左手两指间夹着只袖箭朝他晃动,站在那里不温不火地冲他微笑。
被骗被围,生死当口,剩下未糟擒的贼人已是红了双眼,拼了命。有两个一扑而上去抢车里的人,却被展昭抖手打过袖箭击倒一个,另一个不知为什么也“哎呦”一声倒地。展昭没看清,两厢的护卫军早看清了,一颗石子,圆圆的在地上滚——袖箭飞石,这是牢记的暗号。护卫军一动,剩下的众贼也只好就擒。却惟独没见到那贼首在哪里?
原来在城外绑缚展昭的时候,巨阙被那贼首拿了去,如今他见兄弟们被擒,明知上当,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趁乱握剑斜刺里冲过来。展昭眼快,轻轻一扭身,手腕一转,灵巧地捏在他的肘底,贼首吃痛大叫一声,巨阙应声落地。展昭脚上一挑,巨阙落在手里,心里有点不快——自己最爱莫过这柄剑,竟被这贼满地丢着听响。却不防那贼首一掌击在后腰,再翻身时,贼首已蹿到车旁,一探身抓住车里人的臂膀,冲展昭一点手:
“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