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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就见栊翠庵的小丫头抱着一个松花弹墨绫的包袱走进来,笑吟吟地对雪雁道:“我们姑娘说,别的都不如她的,给林姑娘做嫁衣正好。”
自那日后,雪雁随着黛玉又去过栊翠庵两回,与这小丫头倒也熟悉起来,知她名唤末儿,年纪不过十六岁,听她说话,便笑道:“你们姑娘又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我们姑娘?让我瞧瞧,难道你们姑娘还留着大红料子不成?”
末儿打开包袱送到她跟前,轻轻将料子抖开,雪雁只觉得眼前似有无数霞晕闪烁,流光溢彩,虽然历经岁月,却依旧灿烂如新,细细一看,放在包袱中的大红料子经松花色一衬,更显得鲜艳无比,她用手一摸,竟比自己拿出的料子还好几分。
等她定睛一看,发现这块料子只够做一身嫁衣略剩一点,并不是整匹的。
容嬷嬷大吃一惊,只听末儿笑道:“这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了,千金难买,我们太太统共得了一匹,这一块特特留下来原说给我们姑娘做嫁衣的,不想我们姑娘入了空门,再用不到了,倒一直收着,直到今儿吩咐我送来给林姑娘,说这料子也只林姑娘配,别人都不配。”
说到这里,末儿神情低落下来,隐隐带着三分伤感。
雪雁不禁有些同情,其实妙玉也不想出家,所以一直心在红尘,这块料子恐怕她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午夜梦回之际希望有朝一日能穿上身罢?
黛玉走出来看了一眼,微微一阵叹息,似乎和雪雁想到了一处,对末儿道:“回去替我跟妙玉说,等日子过了,我亲自过去道谢。雪雁,你替我送送末儿。”
雪雁答应一声,放下手里的料子送末儿到园子门口方转身回来。
路过王夫人后院夹道时,可巧碰到玉钏儿出来,便站着同她说了一会子话,因旧年紫鹃在金钏儿死前劝过她一回,又在她死后送了两匹红绢,用来给金钏儿做了装裹的衣裳,故玉钏儿对黛玉房里的人一向亲密几分。
玉钏儿道:“你们姑娘再过五六日就过茶礼了,你怎么有空出来?”
雪雁莞尔一笑,道:“眼下倒不忙,出来送人,你做什么来?”
玉钏儿道:“还能做什么?不过听说宝玉昨儿着了些凉,不知好歹,太太叫我去看看。另外,明儿是姨太太的生日,你们现今忙得不可开交,我白提醒你一句,可别忘记了。”
雪雁恍然大悟,感激不尽,道:“若你不说,我倒真不记得了。”
黛玉和薛姨妈毕竟非亲非故,也没有和宝钗认作姐妹,并认薛姨妈做干妈,所以来往不多,她自己如今为了黛玉的小定大定忙得脚不沾地,满脑子顾着登记东西,只记得二十八日的大定之日了,哪里记得薛姨妈的生日。
玉钏儿摆摆手,正要再说什么,忽见赵姨娘朝雪雁招手,脸上不觉现出一分厌恶,轻声道:“赵姨奶奶叫你呢,我先过去了,她横竖没什么好事,你也别应她。”
雪雁点点头,等她进了园子,方走到赵姨娘跟前,含笑道:“姨奶奶叫我何事?”
她素来宁可得罪君子,不愿得罪小人,赵姨娘正是小人,故她言语和气,脸上不见厌烦,赵姨娘见了,先就有了三分欢喜,笑道:“好姑娘,我跟太太请了假,去给我兄弟伴宿坐夜,明儿送殡,可巧我的丫头小吉祥儿没衣裳穿,借姑娘的月白缎子袄儿,回来就还姑娘。”
雪雁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一会子打发人给姨奶奶送去。”
赵姨娘欢天喜地地去了。
雪雁回到房里,却见史湘云正同黛玉说话,她微微一怔,先去自己房里取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月白缎子袄儿出来叫小酒儿送去,道:“跟赵姨奶奶说,我如今身量长了,衣裳也穿不上了,就送小吉祥儿罢。”
小酒儿撇嘴道:“就姐姐善心,她们一般有缎子袄绫子裙,只是怕弄脏了才来借姐姐的。”
黛玉闻声抬头道:“不过是一件雪雁不穿的袄儿,给就给了,你们也不缺这么一件,快送去罢,赵姨娘既要出去,少不得赶时候呢!”
小酒儿方抱着袄儿送去。
湘云笑道:“姐姐如今倒大方。”
贾母不断往黛玉房里送东西的举动瞒不过人,如今府里人尽皆知,光绸缎就有一百多匹,堆积如山,当他们听说这是贾母给黛玉的嫁妆时,都不禁又羡又妒。
想到自己虽已定亲,嫁妆却不知几何,湘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暗暗伤感。
黛玉尚有贾母疼爱怜惜,可却无人给自己做主。
她虽然是侯爷嫡女,叔叔婶婶毕竟和她隔着一层肚皮,父母留下来的东西叔叔婶婶都留给了她,却不过寥寥,尤其母亲嫁妆里的衣裳绸缎过了十几年,早已不能用了,哪里比得黛玉所得,皆是光鲜亮丽,令人艳羡非常。
黛玉心性剔透,一眼即知,不觉一叹。
自从她定亲放定之后,她就料到自己会引得诸姐妹如此,无他,只嫁妆一事,就足以令她们在意了,但是自己尚且无力做主,又能为她们做什么?千言万语,只怕适得其反。说到底,这些都是她倚仗先父遗荫,论起父母依靠,自己倒羡慕他们呢!
雪雁皱了皱眉,这几日她隐约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直到黛玉的嫁妆很惹人眼,但是她们怎么不想想,黛玉得到的嫁妆东西才是林家中的多少?又不是黛玉故意炫耀。非得看着黛玉一无所有比他们可怜,他们才不会生出此心?
因此,雪雁忙岔开道:“明儿是薛家姨太太的生日,史大姑娘送什么做寿礼呢?史大姑娘现今住在宝姑娘的蘅芜苑里,想来该比我们姑娘送的略厚些。”
提起薛姨妈的生日,湘云想起宝钗为人厚道,和她情分最好,便笑道:“我才病了一场,也没什么东西可送,就把家常做的针线送给姨妈。”
黛玉听了,道:“我如今不出门,明儿打发人也送两色针线过去便完了。”
不想薛姨妈过完生日,却又定了邢岫烟为薛蝌之妻,阖府称奇。
紫鹃近来常带着汀兰等人做荷包手帕衣裳鞋袜,好给黛玉做陪嫁之物,得知这一消息后不觉纳罕道:“都说门当户对,邢大姑娘家那样穷,衣食不周,依附着府里过活,家里既没家业,更别提嫁妆了,薛姨太太如何看中了邢大姑娘?”
雪雁抱着料子过来分给众人做,嗤笑道:“谁叫邢大姑娘是大太太的侄女呢!”
薛蝌娶了邢岫烟,邢家和薛家便是亲戚,邢夫人还有什么理由反对金玉良缘?不过是薛姨妈为女儿谋划打算罢了,如今府中上下只有贾母一直不肯松口了。不过邢岫烟生性淡泊名利,耐得住贫寒,守得住本心,的确是个极难得的人,有此终身倒也是一段好事。
紫鹃摇头叹道:“连这样的事情都算计着能得到什么好处,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既然薛家和邢家两家合意,她们便不再说什么了。
转眼间已经到了二月二十八日,较之小定时更见春意融融,芳菲盛开。
这一日荣国府的热闹远胜小定之时,薛蝌和邢岫烟定亲远远比不上,周家将礼单和聘金聘礼一并放在红漆木盘匣箱等物中,请人手捧担挑,列成长长的队伍,鼓乐相伴,送到荣国府,放在荣禧堂中一一排开,供荣国府来往的世交故旧亲友等人过目。
沿途之中,红妆耀眼,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此指指点点,称赞不已。
周家请了五十名针线上人几日内做好黛玉的一百二十套衣裳,绣工别致,缝制精巧,周家做事妥帖,早在商议聘礼聘金时,请媒人亲自拿了黛玉的尺寸回去,因此有的衣裳按照黛玉现今的身量,有的则稍稍放大了一些,今年乃至于几年内黛玉都可以上身。
聘金聘礼等男客看过后避开,女眷们方同贾母过去看。
她们对此本不甚在意,不想一见聘礼聘金之丰厚,只怕在京城里都少有人比,脸上不觉闪过诧异之色,虽说林黛玉嫁妆丰厚,可是周家给的聘金和聘礼也太多了些。
桑母和周家略有来往,早知道了周家送的聘礼聘金数目,今儿一见,拿着礼单一看,仍不免一笑,对贾母道:“这么些东西有几家拿得出来?倒是玉儿有福,周家这样看重她,我见了心里也欢喜,想必老太君和我一样。”
贾母点头笑道:“正是,是我玉儿有福。”
然后对着众人道:“周家送来的这么些聘金聘礼,我们府上不拿一个,都留给玉儿出阁时添在嫁妆里带过去,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