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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顿时吃了一惊。
黛玉道:“什么手帕子?若是好的,自己留着用罢,我们这里不缺。”
晴雯答道:“不是新的,是两方家常用旧了的手帕子。”
黛玉原是不解,听了这话,随即想得通透,顿时红了脸,啐道:“拿回去,我不要!”莫说她待宝玉亲如兄长,便是有些儿心思,也得留心清白名声,何况今儿才得了圣意,更该谨言慎行,于是断然拒绝。
晴雯只好道:“只是两方旧帕子,并没有别的。”
黛玉半侧身,伸手撩开帐子,喊了外面春纤来掌灯,正色对晴雯道:“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要,当我是什么了?你悄悄儿地拿回去还给二哥哥,不许声张。”
晴雯道:“我原说姑娘要恼,偏那个小祖宗说姑娘一见就知道。”
雪雁一笑,道:“既是小祖宗,你回去好生哄哄就是了。宝二爷此举叫人知道了,当我们姑娘是什么人了?若你不好拿回去,我亲自送回去。”
晴雯撂手道:“那你起来同我一起回去,宝玉悄悄支使了袭人去宝姑娘那里借书,才打发我来的,我这么一回去,可不好交代呢!”
雪雁只得起身穿衣,同晴雯往怡红院来。
宝玉见了雪雁,大喜过望,忙让雪雁坐,又叫晴雯倒茶来,问道:“林妹妹在做什么?今儿个姨妈和宝姐姐云妹妹都在,就没见林妹妹过来。”
雪雁淡淡一笑,道:“姑娘早睡了,我来还二爷打发晴雯送的东西。”
宝玉一怔,随即急了,问晴雯道:“你没交给林妹妹?不然林妹妹如何还了给我?”
晴雯正要开口,雪雁先叫屋里人都出去,只留了晴雯在跟前,道:“今儿闹了一天,我们姑娘好容易睡了,只为两方手帕子,还惊扰我们姑娘起来不成?二爷也糊涂了,这样家常用旧的东西如何能送人?二爷自己留着自己使罢,送过去,当我们姑娘是什么人了?”
宝玉登时撂下脸来,正欲开口,雪雁又道:“今儿金钏儿才没了,一家人阴阳两隔,哭得什么似的,莫不是二爷也要我们姑娘寻死不成?”
这话已是极重,饶是宝玉亦承受不起,道:“你说什么?我怎会逼妹妹去死?”
雪雁道:“是呢,起先二爷可曾想过,金钏儿会死?偏她死了。”
宝玉哽咽道:“我才做梦梦见了她呢,她跟我说为我投井之情。”
雪雁看着晴雯脸上变色,缓缓地道:“二爷,我们虽是丫头,个个出身下贱,连命都是主子的,但是我们这些丫头们鲜花嫩柳一般,不是死物,也有自己的颜面和想法,承受不起二爷的轻薄取笑,二爷每每口里说如何怜惜女孩儿,可是偏因为二爷口无遮拦,行为放肆,弄得我们坐立不安,如今金钏儿为什么死的?不过是因为太太觉得她引诱坏了你,撵了她出去,她自觉没脸活下去了,莫不是叫我们也做第二个金钏儿?”
宝玉哪里禁得住这些话,早已如同头顶打了个焦雷,呆若木鸡。
晴雯推了雪雁一把,道:“你明知我们家这个二爷是个呆子,说这些话做什么?”
雪雁冷笑道:“我倒不想说呢,偏事关我们姑娘,如何能不说?教你一个乖,素日里别得罪这个,得罪那个,只因长得好就有了罪名儿,被人一告,就落得无地自容,死路一条!”
晴雯依旧不懂宝玉送两方手帕子的用意,笑道:“哪里就那样厉害了?瞧你说的。”
宝玉自悔唐突,去拉雪雁的手,道:“是我造次了,雪雁你就原谅了我罢!”
雪雁连忙后退几步,冷着脸道:“二爷知道便是了,这事不过你我晴雯三人知道,不许再叫别人知道了。一年比一年大了,哪里还能像小时候那样黑天白日地闹,一会子袭人回来了,瞧你怎么办!”
提到袭人二字,宝玉登时偃旗息鼓。
晴雯提着灯笼送雪雁出怡红院,悄悄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我竟不懂。”
雪雁瞧着她在灯光下十分娇娜妩媚的脸庞,轻叹一声,道:“你记住别告诉别人,我心里就承你的情。明儿你找我去,我给你分说其中的厉害,今儿天晚了,我得回去了,我们姑娘没人陪着夜里睡不着。”
晴雯点点头,送她出了园门方抽身回怡红院,恰好见袭人从蘅芜苑回来。
雪雁自回黛玉房中,眼见房中点灯等着自己,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重新脱了衣裳熄灯上床,见黛玉尚未安睡,轻声道:“我已经还回去了。”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此后远着宝玉些罢。”
雪雁点头,一宿无话。
次日在贾母房中喝了荷叶汤,湘云过来找黛玉顽,脸上带着十分委屈。
黛玉忙道:“谁惹恼你了?”
湘云说起这些日子里姐妹丫鬟都对她淡淡的,不知为何,道:“我问宝姐姐,宝姐姐也说不知道,只好来找林姐姐。”
黛玉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原是你送戒指儿惹出来的事情。虽说你送礼是好事,只是府里的丫头难道你不知道性情?个个儿心比天高,这几年雪雁送东西都不敢落下一个。你只送那四个,偏没其他人的,如何不觉得你看低了她们?故与你冷淡了些。”
湘云一听,顿时紫涨了脸,半日方道:“就为了这么一点子小事?”
雪雁在旁边插口道:“可不就是这一点子小事!说实话,她们谁在乎东西?为的就是个体面。我们姑娘送东西原也是凭着喜好,后来都是我做主送人,才略好些。”
虽然别人生气是因为比着自己送的东西,但是自己为了黛玉在荣国府的处境好些,所以打点上下,又何尝做错了呢?并不仅仅是为了湘云方有此举,就是宝钗送些什么东西来,不也一样不敢厚此薄彼?只是觉得到底有些愧疚些。
湘云面上掠过一丝忧伤,道:“倘若我能当家作主,手里散漫,也不必如此小气。”
说着,滴下泪来,道:“我也想多拿些东西来打点,可是我哪里有呢?只好先紧着要紧的大丫鬟给。就是这回送的戒指还是和上回一样的,拿不出好东西来。”
黛玉拍拍她的手,叹气不语。
她和湘云的命运是一样的,父母双亡,湘云幸在有叔叔宗族照料,自己好在有贾母疼惜,还有一样自己比她的强就是世人总说湘云命硬,她是在襁褓之中失去了父母,而自己父母去世时已经上了四十,虽不算高寿,亦不算短命。
过了一时,黛玉开口安慰道:“好妹妹,快别多想了,你若着实为难,与其只送几个丫鬟,倒不如不送,都怨不得你。”
湘云道:“只好如此了。”
出了一会神,道:“林姐姐,爱哥哥昨儿个竟留了个金麒麟给我呢,比我的还大些,又有文彩,原要拿给姐姐看的,偏他昨儿挨打,府里乱得很,就没说。”
黛玉笑道:“前儿去玉虚观得了,听闻你有一个,二哥哥特特留下的。”
湘云低头一叹,不再言语。
黛玉正要向她道喜,然后借两个嬷嬷教导她几日,她也觉得湘云礼仪上有些儿不大严谨,偏有桑母打发人来接她过去住两日,只得暂且作罢。
贾母想着府里纷扰,为了宝玉一个难免疏忽了黛玉,便令雪雁收拾东西陪着黛玉过去。
雪雁喜不自胜,现今都围着宝玉,她们离得远远才好。
到了桑家,桑母立时就拉着黛玉同坐榻上,打发下人出去,跟前只剩几个心腹,悄悄地道:“今儿一早永昌公主打发人来请我去,我不知何事,不想去了才知道,圣人将来要给你赐婚,叫我不可擅自做主,你可知道了?”
黛玉不觉红了脸,低头搓着手帕子,声音细若蚊吟,道:“知道了。”
桑母反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样也好,圣人做主赐婚乃是天大的体面,你到了夫家,他们总会让着你一些。眼下你好好调理身子骨,我多教你些该学的东西,以往因你是个女孩儿家,终身未定,所以不敢教你,如今你虽未定亲,却也该学起来了。”
黛玉起身行礼,道:“多谢表伯母费心了。”
桑母又向容嬷嬷和张嬷嬷道:“日后两位嬷嬷也可以教导玉儿一些后院手段。”
容嬷嬷和张嬷嬷方知黛玉竟有此造化,又暗笑黛玉真真守得住,竟然一丝儿消息都没透露,想来是于连生带来的消息,听了桑母之言,忙满口应承。
桑母道:“玉儿的嫁妆也该预备起来了,别人家的小姐都是自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