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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若真是见面了,雪雁也不能得罪了他。
于连生听了亦是一笑。
又坐了一会子说了些家常闲话,于连生便提出该回去了,先向黛玉告辞,又向贾母告辞,贾母又含笑问了几句,命雪雁亲自送出。
凤姐朝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悄悄拉了雪雁一把。
雪雁只觉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再看平儿的神色,微微颔首。
送于连生到门口,雪雁将荷包递了上去,笑道:“这是老太太和奶奶给大哥的茶钱。”她途中掂量了一番,约莫有三四两左右,大约是五六个金锞子。穿越这么几年,除了书法长进,也就是掂量金银分量的功夫长进了许多,不必用戥子了。
“妹妹,无功不受禄。”于连生推辞不要,他和荣国府可没有半分瓜葛。
雪雁却笑道:“大哥若是不收,他们反而不放心了。”难怪宫里的宦官都来索贿,谁让他们出手大方呢,没有丝毫干系的于连生只是来探望她而已,就能得到二三十两银子。
于连生不知想起了什么,便收下了,一径而去。
他一个月有一日假,去年一年刚刚进宫,不敢歇息,常常代人顶班,今年还是头一回出宫,回去后向上头销了假,好明日继续当差,不想立时便被分配差事,去捡大明宫正殿檐下梅花盆景里的落花,如今天气和暖,二月里开的梅花亦渐渐凋零了。
于连生手脚伶俐,也不反驳,忙换了衣裳拿了布兜去捡落花。
这是非常细致的活计,须得将花盆里泥土中的落花一一挑出来,看着布兜里越来越多的花瓣儿,于连生忽然想起今日和雪雁说话时,雪雁笑她们姑娘常用绢袋装落花掩埋于土中,端的是一件风流雅事,不觉摇头一笑,也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来做这些事情。
眼瞅着天色渐黑,于连生累得险些直不起腰,正欲换个布兜再来捡花,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又听得鞭子落地声,他连忙肃容跪在一旁,以头扣地。
脚步声渐近,一双龙靴连同身后无数靴子从眼前走过,于连生大气都不敢喘。
龙靴的主人忽然停住脚步,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小太监,颇是眼生,问戴权道:“这就是那个捡了玉佩的小太监?听说今儿出宫去了?”
听了这句话,于连生心中大吃一惊,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太监,可以说在宫里比比皆是,圣人日理万机,又不曾见过他,如何会认得他?便是赏他红玛瑙十八子手串时亦由戴权派人送来的,并不是当面赐予。
不等他想完,便听戴权恭敬地道:“回老爷的话,就是那个捡了老爷玉佩的于连生,做活细致,人也实诚,今儿个的确告假出了宫。”对于这个主子,戴权一向佩服之极,他不但记得国家大事,而且身边任何一个宫娥太监他都记得,太上皇跟前的他也都记得,就像眼前的于连生,因其他人圣人都见过,唯一没见过的就是他,所以一眼就认得出来。
若叫外人晓得,大概会觉得圣人不务正业,可是戴权却知道这就是圣人的手段了,连粗使的小太监小宫女都记得,还能叫上名字,那些人能不感动?能不对圣人忠心耿耿?当初全靠这些小太监小宫女传递消息,圣人才能化解一次次的危机,最终登上帝位。
圣人笑道:“叫到跟前,朕有几句话问问。”
戴权答应了一声,朝于连生瞪了一眼,道:“老爷发话了,还不跟上。”说完,扶着圣人往偏殿里走去,于连生连滚带爬地起来,恭恭敬敬地跟上,不知此去前程如何。
当今皇帝号为长乾,今年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没错,比贤德妃元春还要年轻两岁,坐定后,含笑看着跪在地下等着问话的于连生,道:“你今儿出宫,去哪里了?做什么?”
听到这样的问题,于连生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知圣人何以对外面的事情如此好奇,心中沉吟一下,只得答道:“回老爷,小人去荣国府上探望旧日曾接济过小人的姐妹。”他不知长乾帝的心思手段,别的不敢多说一句。
闻得荣国府三字,长乾帝挑起眉头,脸上笑意更浓,问道:“荣国府?”
于连生点头道:“是荣国府。”
戴权听了,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于连生一眼,真没看出来,这小太监居然和荣国府有关系。可是若是和荣国府有瓜葛,岂能不知他戴权在宁荣国府的体面?靠着荣国府,那样他就不可能只是个洒扫的小太监,任由比他品级高的太监盘剥使唤。
长乾帝笑道:“朕记得你是河间府人,家里兄弟姐妹四个,莫不是其中一个在荣国府?”
于连生连忙摇头,实话实说道:“回老爷,小人并无兄弟姐妹在京城,小人衣食无着之时不曾得到家里一点怜悯,当日无处可去,险些饿死,是在荣国府里当差的一个小丫鬟偶然遇见,接济小人冬衣银钱,小人才有机会进宫当差,故小人出宫后便先去探望于她。”
对于雪雁多次接济、帮衬,于连生心内着实感激,虽然雪雁说自己有所求,但是于连生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她觊觎的地方,就算是想在宫里出头,也得熬个十年八年。
因此,说起雪雁时,于连生脸上就流露出一丝温暖。
锦上添花事易,雪中送炭者少。
尤其黛玉雪雁二人脸上丝毫没有因为他是阉人就有所瞧不起。
但是对于长乾帝的话,于连生心中亦觉惊骇,他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小太监,而高高在上的圣人居然会知道他的来历和父母家人,这是何等的细致!
长乾帝忽然一笑,对戴权道:“没想到荣国府里倒还有良善之人。”
戴权忙道:“不仅老爷没想到,小人也没有想到。”
于连生听得极是纳闷,他记得宫里宫娥太监都说戴权和宁荣国府来往颇多,怎么听着不像?而且听着圣人的意思,似乎对于荣国府不以为然,他们府上可是出了一位娘娘呢!
他满腹疑团,面上不敢露出分毫,有心说雪雁只是荣国府亲戚家的丫鬟,却不敢开口。
只听长乾帝又问道:“你去荣国府,除了你那姐妹,还见了谁?”
于连生答道:“小人见了荣国府的老太君、管家奶奶,以及小人那妹妹的主子林姑娘,别的小人就没见过,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想了想,又道:“倒是临来前,府里的管家奶奶赏了小人一个荷包,装着金锞子。”
长乾帝恍然大悟,道:“你那妹妹不是荣国府的人?”他听于连生说所见之人是他妹妹,也便随着于连生改口,其心思之细可见一斑。
于连生不敢欺瞒,道:“是,小人那妹妹是荣国府亲戚家的丫头,如今住在荣国府里。”
长乾帝听了,挥手叫他下去。
等他离开,长乾帝瞅着戴权道:“姓林?莫不是林如海家的那个孤女?朕记得那林海死后,没有香烟可继,他家的家业却一点儿没进国库里。”
戴权陪笑道:“天底下的事儿,哪里瞒得过老爷的圣眼?”
长乾帝冷笑一声,道:“既没上交,那么应该全都落在荣国府囊中了,难怪他们两府里花钱如流水,能造出那样一座聚集天下灵秀之气的大观园!这林海做了一辈子的官,积累了几辈子的家业,偏没个儿子继承,只得了一个女儿,倒便宜了荣国府,连上交给国库的银子也敢吞!可笑他还是老圣人的心腹重臣呢,到死没得一星半点的额外恩典!”
戴权一声不敢言语,他和宁荣国府交好,并去祭奠秦可卿,一概都是奉旨而行,他自小看着圣人长大的心腹,晓得圣人看他们十分碍眼堵心,元春封妃也是有缘故的,荣宁两府岌岌可危,戴权恨不得避而远之,可不是真心和他们好。
按着律例,林海无嗣,当有一部分家产上交国库,岂料贾家竟会这样贪心,悉数侵吞。
林海是上皇心腹,二品大员,他之一死,当今绝不会不放在心上。
长乾帝默默沉吟片刻,随即又道:“果然好大手笔,这小太监不过是探望故旧,便能得一包金锞子,倘或是特特上门去索贿的恐怕能得到更多罢?”
说到这里,长乾帝心里暗恨,都说藏富于民,实则是藏富于官才是,前朝灭亡之际,国库里不过几千两银子,但是在朝廷官员家中却查抄出七八千万两银子,还没有查抄全部。现今国库空虚,当官的却富得流油,那些银子可不是都落在他们手里了?
好在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