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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一心记挂着次子,外事一概未闻,听了这话,诧异道:“薛家抄家了?这是何故?”
红杏笑道:“听说薛家接了户部的差事,管的还是土木砖瓦的采买,不想他们竟以次充好,途中建到一半便倒塌了,很是伤了几个人,龙颜大怒,遂命户部查封薛家诸多生意,又抄没其家,并将薛蟠投入狱中。”
周夫人听到这里,道:“这是来求鸿儿媳妇了?”
红杏道:“平常来往不多,一有事便求上门,当大奶奶是什么了?大奶奶和他们家非亲非故,就是有来往,也是因着贾家,亏得他们也敢上门来开口。”
周夫人忖度半日,道:“请进来罢。”
红杏眉头一皱,道:“太太要亲自见宝二奶奶?”
周夫人道:“我若不见,未免让人觉得鸿儿媳妇故意避开,显得薄情。我见了她,说明鸿儿媳妇今日不在家,凭他们日后如何,也不能说鸿儿媳妇的不是。”
红杏一面命小丫头去请进来,一面道:“奶奶孝敬太太,太太也疼奶奶。”
周夫人莞尔道:“鸿儿媳妇好,我自然疼她,从前还有人说她性子清高目无下尘呢,如今我瞧着实在是体贴,他们房里从未让我费过心思,心性儿一猜便着,又不会跟我使心眼子,也疼衍儿涟儿滟儿,不是小气的人。”
若不是想着周鸿明年去西海,黛玉随行,她眼下便将家中大小事务交给黛玉料理一些。
说话间,宝钗已被请了进来,恰在门外听到此语,闻得周夫人对黛玉十分满意,婆媳竟没半分嫌隙,宝钗心中仿佛打翻了油盐酱醋茶的瓶儿,五味俱全。黛玉现今伉俪相得,婆媳和睦,小小年纪便是一品夫人,又没有碍眼的姬妾丫头,自己与之相比,何止天壤之别。
都说金玉是良缘,宝玉有天大的造化,只是不知道造化在何处。
宝钗想罢,丫鬟已打起帘栊,她进去先给周夫人请安。
周夫人并非头一回见到宝钗,看她虽娘家出事,却临危不乱,不免有几分赞许,这样的孩子若是出身大家,实在了不得,含笑让人设座,开门见山地道:“你今儿来得不巧,一早鸿儿媳妇便被忠顺王府世子妃请去了,至今未归。”
宝钗刚刚坐下便听周夫人此语,不觉一怔。
周夫人道:“你若有要紧事呢,等鸿儿媳妇回来,叫她打发人给你送信。”
宝钗强笑道:“只是来瞧林妹妹,并无要事。”
周夫人听了一笑,道:“这就好,我只怕误了你们的大事。你们都是有几年情分的人,更该彼此体谅些,鸿儿媳妇自到我们家,也不容易,外面的事情我一概不让她多管。”
宝钗闻言会意,满嘴苦涩,道:“太太疼林妹妹,是林妹妹的福气。”
周夫人笑道:“我们家有这样的媳妇,也是我们家的福气。”
略略一坐,说了几句话,宝钗终究比不得周夫人的心机手段,最终只得怏怏而归。
等宝钗离开后,周夫人吩咐红杏道:“等玉儿回来,让她到我这里来一趟,我得跟她说说,横竖老太君已经去了,且远着那边些儿罢。”
红杏笑道:“奶奶还能不知道这个?素日除了那几个姐妹,奶奶也没帮他们家做什么。”
周夫人点头微笑,道:“将及中秋,雪雁那丫头打发人来送礼,难为她惦记着,上回衍儿中了秀才她也打发人贺喜,昨儿才得宫里赏了几瓶子香露,你拿两瓶子出来,打发人给她送去,听说她现今茶水吃不得,吃这个罢。”
红杏答应了,果然取出两瓶,打发人给雪雁送去。
米氏正陪着雪雁说话,闻得周家来人,米氏忍不住一惊,雪雁忙命快请,收了东西,赏赐来使,请回去替她谢过,又说等来日见面亲谢。
米氏觑了两个玻璃瓶一眼,道:“好金贵东西,这是什么?”
雪雁命小兰收起来,笑道:“我如今不吃茶,太太体恤,方送了此物过来。”
米氏听了,不再言语。她现今不敢再痴心妄想,况且这一二月来虽说雪雁和赵云没有拿银子打点应酬来往,但是一应吃住不曾短过,连笔墨都是他们供应,挑不出一丝儿不好。
雪雁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这一场考完,锋兄弟该回来了。”
提起丈夫,米氏笑道:“是呢,今儿是最后一场了。”
雪雁与她无话可说,因问起外面的消息,翠柳走过来道:“听说薛家抄家了。”
雪雁问清缘由,不禁一叹。
虽说荣国府现今丁忧,一时半会无妨,但看着上头的意思,薛家是避不开了,也是薛家自己先生了事,连户部采买的东西都敢以次充好。户部采买不仅是供应宫中,朝廷军需钱粮也都是户部管着,若有人这么做,不杀才怪。
米氏吃惊道:“那个薛家是不是就是人常说珍珠如土金如铁的金陵薛家?”
雪雁问道:“你听过?”
米氏点了点头,道:“我们大爷往日与人结交,听说了不少事,那薛家富贵得很,听说还是荣国府的亲戚,权势滔天,怎么反被抄了?”
雪雁道:“上头既然查抄了薛家,自然他们家有不是。”
米氏不禁心惊胆战,道:“好好儿的,说败就败了,太突然了些。”
雪雁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说到宝钗没有见到黛玉,也没有从周家打探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对于娘家之事,她心里越发惶恐不安,急急坐车回到薛家门口,犹未停车,便见家中东西皆已运尽,官兵回身将大门封上,并将薛姨妈夏金桂等人悉数押走。
宝钗没能见到薛姨妈等人,只能回府,不想才回到府中,便见房内多了两个俊俏丫头。
见到宝钗面上的诧异之色,麝月走过来轻声道:“太太才打发金环送来给二爷使唤的两个丫头,都是十六岁,穿绿衣的叫凝碧,穿红衣的叫流朱。”
宝钗听了,难掩心中酸楚,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既是太太给的,好生安置了。”
说完,宝钗便命莺儿带着她们下去。
莺儿面上不由得生出几分不乐之意,她才跟了宝玉没两天,王夫人便打发这样两个丫头来,人物模样皆比袭平不差什么,假以时日,岂不是笼络了宝玉去?
虽然如此,莺儿仍得带了凝碧和流朱下去。
宝玉十分关心薛家之事,忙问如何了。
宝钗尚未开口,便见金环过来叫她,只得先去回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完,默然不语,半日方道:“已经给你舅舅送信了,有你舅舅打点,想来无妨。”
宝钗闻言,忙深深拜谢。
虽然王夫人给王子腾去了信,但是王子腾之势已经大不如从前,且知道薛蟠做下的事情之后十分气愤,回信呵斥一番,说无法从中周旋。府内人等知晓薛家被抄,薛蟠交到了刑部审讯,薛姨妈和夏金桂入狱,平常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宝钗处境越发不好。
宝钗又去王子腾府上求情回来,在房内暗暗垂泪。
宝玉无计可施,只能去求王夫人,王夫人呵斥道:“你管这些事做什么?你知道不知道,这事已经牵扯到你舅舅和你老爷了,咱们总不能赔了一家子进去。”
宝玉听了,愕然不解。
金环在一旁将事情说了,宝玉垂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岂能冷眼旁观?”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拉着宝玉坐在身边,道:“咱们家并没有冷眼旁观,也打发人留心消息呢,再怎么着,那也是宝丫头的娘家,不能不管。”
宝玉微微放下心来,道:“宝姐姐也不容易,太太多体恤些罢。”
王夫人闻言一愣,却不再言语。
宝钗虽忙着娘家诸事,内里却服侍王夫人十分尽心,便是料理家事,亦是依旧滴水不漏,气度端庄,没有丝毫惊慌失措,别人见了,都不免十分赞叹。
展眼乡试已毕,即便王子腾从中百般周旋,但是势不如从前,又被牵连到了,薛蟠的案子判将下来,审案时说金陵薛蟠已死,不知今日京城何以又有一个薛蟠等语,因此翻起旧案,乃是杀人一罪,两罪并罚,判了秋后问斩,家人发卖,家产充入国库。
闻得这个消息,宝钗心痛难忍,登时泪流满面。
宝玉亦是痛哭不已,忙问道:“薛姨妈如何了?”
宝钗想起母亲,忙道:“正是,哥哥问斩,我妈和我嫂子呢?”
来人道:“说是连同下人一样,明日发卖。”
宝钗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