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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道:“原是雪雁出的主意,也是为了不张扬太过的意思。”
周夫人道:“这丫头真真能守得住,林大人就不怕雪雁先去起了东西潜逃离去?”
黛玉忙笑道:“太太有所不知,雪雁并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何必潜逃,横竖她早得了她的卖身契,就是走了我也无计可施,偏她没有,可见其心。”
周夫人一惊,道:“你几时将卖身契给她了?”
黛玉答道:“也有好几年了,那时我住在外祖母府上,只觉得没什么前程,拿了卖身契,她自能寻得出路,便给她了。”
周夫人道:“真真你的胆子大,也亏得雪雁忠心耿耿,若是旁人,看你到哪里哭去。”
黛玉微笑不语。
周滟听得呆住了,想起自己初见雪雁时,言辞举止落落大方,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安抚住了自己和哥哥们,不觉问道:“嫂嫂是说雪雁已经脱籍了?嫂嫂舍得?”
黛玉笑道:“她的户籍原一直跟着我的,然毕竟是姑苏人氏,仍在姑苏,不比我嫁了人就到了咱们家,因此这回南下,在姑苏打发人去衙门将她的户籍迁到京城来,她现今还跟着我,不过等事情办完了,脱了籍,她便回自己家,她在左都御史季大人旁边有一处宅子,是南华姑姑留给她的,只跟咱们家隔着两条街,虽去了,倒能常来往。”
周滟听了,十分不舍。
周夫人方想起雪雁乃是南华之妹,不免感慨道:“姐妹两个倒真真是一对忠义之人。亏得老亲家信任,她开门时又请你过去,若是她从中贪墨几件,你又如何得知?”
黛玉想了想,叹道:“不说她不是这样的人,便是私自截留些,却也是她该得的。若不是她,我如何能守得住这么些东西?何况父亲早有先见之明,在教导我时,不但告诉了我约莫有百万之数,恐怕表伯父也是知道大概有这么些,就先防着她,她又能贪几个呢?父亲当初告诉她这个秘密时,还留了些东西给她,算是谢意。”
周夫人不禁道:“老亲家行事真真是周全之极。”
犹未赞完,周滟惊道:“嫂嫂,我没听错罢?你说林大人留了百万之资?”
周夫人听到这句话,也呆住了。
黛玉微微点头,低声道:“父亲为我一片苦心,叫我都不知如何报答。”
饶是周夫人母女两个素来稳得住,听到黛玉承认带了百万之财回京,仍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百万之财比他们周家阖府的家业都多,他们家统共也就二三十万两银子,只和黛玉先前的嫁妆持平,现今有这么些,黛玉竟是府里第一财主了。
在旁边随侍的丫鬟们亦都吃惊不已,大奶奶居然还有百万之财带进府里?
周夫人震惊过后,心里却十分欢喜,不管黛玉有多少嫁妆,府里虽然得不到,也不能动用,但是将来这些都会传给自己的孙子,还是给了自己家。
说起黛玉这个媳妇,淡泊名利,坦率无邪,自打带着大笔嫁妆进门以后,既不耀武扬威,也从不生事,不和自己争权夺利,只一心一意照料周鸿,或者陪自己说话,或者带周滟顽耍,满京城里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周夫人本就满意,现今再听到这些,对她更是喜爱不已。
黛玉见众人沉默,忙含笑对周滟打趣道:“你放心,赶明儿你出阁,我拣几件上好的东西给你添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周滟顿时红了脸,不满地道:“嫂嫂,你还笑话我呢!”
这么一句话,便解了房中沉寂,众人都笑了起来。
周夫人乃问道:“你这回带这么些东西回来,你外祖母家可知道?”
黛玉沉默片刻,轻声道:“这件事当初都瞒着人,外祖母哪里能知道?只是外祖母年纪大了,偏这会子带这些东西回来,我心里着实不好受。”说毕,长叹不已。
周夫人道:“你说的我明白,只是渡口人多,咱们家搬运这么些东西,瞒不过人。”
黛玉想起周鸿说过长乾帝所嘱,情知如此,仍不免有些难过。
她心思通透,有些事只是不说,别人都道荣国府如何贪墨,可是说实话,除了荣国府,她父亲还能托付谁呢?林家那些出了五服的族人,怕比荣国府还要不堪,荣国府里好歹还有外祖母疼自己。别人指责荣国府时义正言辞,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故能如此罢了,若是三四百万的东西在他们眼前,他们只会和荣国府一般行事,只是面子上做得比荣国府好些。
周夫人见她不语,心知自己说到了她的痛处,忙岔开道:“适才你说雪雁即将脱籍,难不成没跟你回来?我竟没见到她。”
黛玉道:“船上搬运行李东西,叫她看着呢。”
周夫人听了,点头道:“也是,须得个心腹看着,仔细些。”
黛玉又道:“我这回来,带了个人,原是进京寻女的,求我带她一路进京,暂且住在咱们府里,我叫她过来请安,少时就安置她住在雪雁房里。”
周夫人忙问是何人,什么来历,黛玉想想,遂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周夫人听罢,叹息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足足找了十几年,难为她一个老人家了。”说完,忙叫人请进来。
雪雁忙着看人收拾东西,甄家娘子则随着黛玉进府,正在上房外面同小丫头和婆子们一处,闻得周夫人要见,忙整了整衣裳,抬脚进来,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周夫人见她虽然贫困,却举止不俗,心里先喜欢了几分,再想到她为了找女儿,又敬佩她一片爱女之心,忙命人给她看座,问了几句,作答清楚,便转头问黛玉道:“她女儿既在荣国府里薛家为妾,你可有什么法子叫她们母女团聚?”
黛玉将先前同雪雁的话说了。
周夫人道:“虽未必能行,但好歹有几分盼头,只愿薛家明理些。”
黛玉叹息一声,道:“暂且只好如此,若是不能,再另想他法。”
周夫人听了,点头不语。
外面东西悉数搬进来后不久,雪雁亦归,先将行李带人安置妥当,尔后将土仪礼物等挑选些精致不俗的送到上房,并周衍兄妹等处。
堪堪做完,已是傍晚了,周鸿刚回,一家人等便给他们夫妇接风洗尘。
次日乃是中秋,不独周家一家赏月,便是荣国府亦如此。
嘉荫堂前拜过月,贾母便说山上赏月好,到了山上凸碧山庄,听到贾政说的笑话还罢了,待听得贾赦说的偏心笑话,贾母心里终究有几分不乐之意,亦觉半夜凄凉,道:“当初这还是玉儿起的名儿,如今她却不在这里了。”
凤姐忙劝道:“林妹妹再好,现今也是别人家的媳妇,昨儿刚回京,自然得在家过完十五才能来拜见老祖宗,到那时,老祖宗喜欢得不得了呢!”
贾母忙道:“玉儿几时回来的?你们竟也不告诉我一声。”
凤姐含笑道:“昨儿才回京,恰好赶得上中秋,他们府里不得给他们夫妇接风洗尘?再者今儿是中秋,也没有上门的道理。”
她只说些贾母喜欢的话,却不敢说渡口上的传闻已经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原来渡口上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黛玉回南拜祭父母时带回来了林如海私藏于她的嫁妆东西,消息早传到荣国府小厮耳朵里,只不敢报到里面,在二门说闲话时,偏叫平儿听到了,回来告诉凤姐,都说什么林如海早早就防着荣国府了,所以才有二十万两银子分送三处替黛玉收着,然后又藏下这笔巨资不叫人知道云云。
凤姐得知后惊骇无比,眼瞅着中秋在即,贾母又上了年纪,忙命人住嘴,不许传到老太太嘴里,也没告诉王夫人等,晚间只同贾琏说起此事。
凤姐经过二年调理,已经复旧如初,近日见府中越发艰难,前儿才挪了许多不用的金银铜锡家伙当了几百两银子给邢夫人置办节礼,便不管家,才有了身孕不到两个月,把贾琏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日日在凤姐跟前奉承,听闻此事,亦叹道:“我在外头早听说了,真真是羞得好生没脸,也不知道林姑父是怎么藏的,明明我在江南时没见他有一点儿动静。”
凤姐横了他一眼,道:“若叫你看破,林姑父如何做得多年的盐课御史?”心里却在想黛玉小小年纪,居然守得住这样的财物不说,出嫁时也不说,可见心里也防着府里。
贾琏也笑了,说道:“正是呢,真没想到咱们都说得了林家所有的东西,谁承想人家早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