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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话无疑把云阶推入尴尬境地,他却丝毫不觉得不妥,她想说什么,还是全部咽下,眼睛看着窗外,算了,赵匡胤想做的一定便要去,他有自己的轨迹,而这轨迹不会因为谁而改变。
赵匡胤一行人飞快想着开封赶去,
光义腕上的木镯伴着尘土飞扬,而此时此刻千里之外一摸一样的另一只木镯正在那惊才绝艳的人身上黯然神伤。
虽然那一身夜雨的男子面上笑得云淡风轻。
李从嘉伤好了大半,执着古卷在庭下看下人们整理东西放入箱中,朝野皆知,就等那诏书一下,他怕是立时就要迁往东宫。
府里的人按照旧例提前开始准备,既然已成了既定事实。李从嘉注定不会再是安定公。一切都要提早。
里里外外诸多的器具,他本是不愿,却又无奈,随着他们来打理,自己边看书,边倚在廊下。一些零散的珠玉他懒得看,挥手让流珠都抬下去送给众人,封存了这些年月的东西有些积了很多的尘土,一时之间李从嘉突然想起自己毁了的响泉,若是它还在,怕是也只能和它们一起被自己刻意回避,渐渐变成流年的殉葬品。
还好,断了,碎了,起码不会枯萎枝断。
李从嘉依旧笑看春风。
飘篷突然急急地捧着个东西出来,“安定公…。。这……”
他的眼目停留在书卷上字句一时有些不耐,刚要挥手,突然余光瞥见了它沉重的颜色,顿时心惊。
李弘冀曾经想要送给自己的紫檀木的盒子。
他伸出手去,再次接过它。
风起,那碧色的人感慨万分终究还是付之一笑,命运的花树几度兴衰我们都在劫难逃。
他把那盒子轻轻地摇晃在手中,还是一片风清月明的简单心意。
你也曾有过的心意。
李从嘉动动手指,打开它,日光正好,镂空的花纹恰好透着光投射在地。
那重瞳的眼色蓦然凝重,指尖颤抖几近失态。
它……
第八十八章 雁飞残月天
一只历经辗转而依旧如故的紫檀木盒子,狭长而不失陈年色泽。
李从嘉一直都未曾注意那上面的纹路,不外乎是雕刻出的龙凤云纹,亦或是寻常的岁寒三友以示其清雅,他按惯常的心态并不会特别的留心,取了它回来唏嘘过后依旧无能为力,也就收在一旁,后来事情的走向愈发混乱,他竟也忘了这盒子。
此时此刻突然被人翻找出来,他站于日光之下恰好再一次打开,却突然发现盒子底部也同样是镂空雕刻出纹样的。
四周有很细密的梅纹,却还不足以完全透过光束。中间的地方却是下了大力穿透雕刻过的。
太阳光影临空照射下,影绰在地面上显现出的竟然不是毫无规律的各式祈福纹样,而是一句话。
李从嘉眸色深重,他死死地看着那一方土地。隐藏在细小梅枝纹路间的字句是:〃我知六弟心意,霓裳残谱,安东寺。〃
那一年,他不仅仅是想要送根琴弦给他,六弟留意的,喜欢的,陪衬得上他的,曾经李弘冀都想要给他。
何况其实李弘冀知他不想争,他诚心实意地捧了这礼物来府上,送不出去便罢了,李从嘉竟然还退避三舍唯恐沾染上了什么夺权的恶名,走也就算了,一退退至山林,真就当李弘冀成了洪水猛兽,自己就是那与世无争的仙人,你若忌惮我,便让好了。
李从嘉的姿态如何不让太子难堪。
他本是那样严苛桀骜的人物,堂堂当朝太子来看自己的弟弟,人去楼空,反到显出他自己的无趣。
流风响泉,他还是懂他,可是除了天下,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却偏偏威胁到我唯一不肯放手的东西。
今时今日,李从嘉看着那字句深深吸口气,慢慢都是堵在心间的颓然闷气。其实他很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不喜欢说后悔,可是有些事情,说是不后悔,只是自己仍旧不肯找回平常心。
都说六皇子风姿超绝,一腕倾城,是那绣阁歌楼中传奇的夜雨一色,他的名便代表了出尘绝世,恍若他便天生不似凡人的庸常。
怎样的盛名说得多了,竟然他自己都当真。李从嘉啊,李从嘉,他在心里叹着,你以为自己便不该像寻常人般动不动就妄言悔恨,动不动就患得患失。他从出生后便被众人托举到了云端,举手投足都是风景,从此他就再也不得下了俗世。
人无论何种的境况总会本能地想着要向更高的地方走,李从嘉亦如是,只不过人生的那条长阶于普通人而言,他的起点或许就是寻常人一生的终结。
有一种人便是如此,他们不是不愿意投身世故,仅仅只是因为一开始的起点便有所偏离,他越走越疏离。
李从嘉看了很久,那手凭空地举着那只木盒直到双臂酸痛,飘篷也愣在旁边看着不知说什么为好。
他在想如果自己早一些看见这些字句,会不会有些事情结果不至如此。如果那一年自己没有擅自决定隐退山林,如果他肯好好地面对,早些发现这份巧思,李弘冀和他之后的一切彼此躲藏猜忌是不是就能够避免。
真可惜,没有如果。
人去楼空,太子既薨,流风亭毁,响泉琴碎。
风清月朗的一个晚春日子,该是要庆贺诏封的喜庆日子,他却捧着一只旧年的盒子突然辛酸难言。
李从嘉只是孩子气地觉得,凭什么到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句暗色的影子。
人世便是这样,一个人数年的存在可以一夕之间被全然抹去,而恰好那个替代他的人是自己。
飘篷看着他作为安定公的最后一日,于花廊之下笑着摇头,最终还是松开手。
那盒子凄怆地砸在地面上,直直地砸在那句我知你心意原本投影出的位置之上。
千年古木,历经磨造,沉入水底而丝毫未曾出现损坏,可是今日,李从嘉只是松开手,它砸落在地上的时候竟然就真的发出了断裂声。
不是很大的响动,却猛地让飘篷吓了一跳,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过去看看,〃安....定公,它......裂了。〃
那碧色的人但笑不语,一如往常,重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裂了....〃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喃喃地念了一句,看着飘篷不知所措地捡起来查看,他挥挥衣袖,转身离去,最后扔给下人们一句话。
〃烧了它吧。〃
他走回最后一日居住的昭华阁去。
流珠候在屋外,见得他回来略一行礼,他随口问句,〃夫人呢?〃
却见的流珠面色有些担忧,〃夫人还在屋里,只是看着心情不好。〃她这几日便一直总是郁郁寡欢,安定公的伤好了之后便接连几日奉召进宫,外面的事情还很多,一时他也不能总陪着她。
安定公的伤势无碍,夫人该高兴才对,可是她面上对他恢复常态,一旦他转身离开,屋内剩下娥皇一人的时候,只有流珠见得她的愁闷。
李从嘉本来未曾停下脚步就要走进去,听得流珠的话停了下来,〃她....今日也没去园里逛逛?〃
〃未曾,便一直闷在屋里。〃
他慢慢地推门进去,淡粉色的长裙曳地,娥皇斜倚着一侧的木窗边,似是在看外面的花树,天气尚好,她却又不全部打开,仅仅一条窄窄的天光投在地上,屋子里还是萦绕着燃紫檀香气,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李从嘉缓缓走过去,〃怎么了?娥皇。〃带着淡淡地笑意,听见的女子却像是被吓着了一样猛地转身看他,惊慌的手碰撞上了木窗也顾不得。
第八十九章 惆怅后时孤剑冷
见了李从嘉她长出一口气,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力地恢复如常,抬首冲他笑,〃你怎么进来也没个响动。〃
很明显她的失魂落魄映在他一目深重如墨间,平日私下里她便不喜穿着艳丽的华服,还有着闺阁中的习惯穿淡色的衣裳,衬得面色更加盛及般的艳丽,然而从他伤重之后,娥皇便明显心情不稳。
她就像是被淤泥负累还要兀自盛放的芙蓉。
李从嘉伸手拉她,〃偷看见了什么被我扰了?吓成这样。〃他当然知道那窗子后面不过就是春花几树再无什么特别的地方,平日里透透风也惯常开着,哪里能有什么好玩地新鲜事物,当然李从嘉的本意更加不是说她就看见什么秘密。
他仅仅是一贯地调笑两句,自知自己受伤的事情让府里上下都惊了心,知道她更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想着说些别的让她不要一个人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