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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家!金陵才是你的根!”
掩上门去,几许天光遮在外边,砰然便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娘你听我说……娘!”阿水不断敲门便是不肯离开,樊婶无法,“阿水,你知不知道小时候看着你长大的太爷熬不过这亡国的日子已然先去了……都是你……都是你的罪孽啊!你让娘日后九泉之下如何见你爹去……我说些什么?我说我拉扯大的儿子一手毁了自己的家乡?你让娘如何自处!”
阿水颓丧地坐在门前的小院里,他那一生渴求的功名一生奢望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可是为什么好像全是他的错。
他早该想到的……根本不值得。
樊若水踉跄着奔回那株梅树之下,“红儿……”
娘的喊声凄厉坚决,“你给我走!再不许进这巷子一步!”
几番吵闹,纵是再充耳不闻也知道了这些事情,谁家的低矮阁楼之上忽地开了窗,凭空而下一盆烂菜叶的脏水劈头而下,直向着樊若水而来,远远地传来低吼,“卖国求荣!卖国求荣啊!作孽!这便是作孽!”
第二百六十七章 折脊做故乡(下)
他颤抖着抚着那株梅树,“红儿……我回来了,水哥得了功名回来了……你记不记得,我说过的,等我得了功名便回来娶你,如今我回来了……”
他疯了一样跪在那树前双手掘起土来,干冷碎裂的土地丝毫掩不住他的红儿一双眼顾盼生情,“你再不用受这些苦……再不用出去卖弄风情陪笑了,跟我走……”
拿着那钗子不住地掘,直到手伤淅沥而下的血渍执拗不肯停歇。
骂声不绝,樊婶再不肯开门来看看自己的儿子。
一方简陋的案上终究是忍不住眼泪,这是她一生的期望啊……她的阿水,再苦再累却也不能失了做人的骨气,他怎么能帮着宋军……
国殇。
毁了的岂止是李氏的信仰。
那株梅树带血轰然倒下,树下白骨森森,阿水仰天恸哭,他做了这么多,忍了这些时日,他如今掘开了一切也只是剩下这些白骨。
他的红儿死了。
很久前就死了。
可是红儿死了也记得要回来,她是记得自己的家的。
樊婶终究有些忍不得,略探出看他,却见那梅树倾倒,阿水跪地悲戚。
罢了。
走吧。都走吧。
重又关上了门去,到底不再去认他。
“樊若水,从今而后,再不要回来了……”谁的叹息绵长,那棵梅树孤零零倒在泥土之上,那只钗子放在那白骨之间,已然是物是人非。
从头至尾,都是你樊若水痴念不绝。
他抱着那红梅晕眩之间被赶出巷去,深冬寒夜,江畔当日他的茅屋依旧。
樊若水回过身去,那一树红梅颓然飘散,再不见一点凄红。
什么都没有,早就是枯死了的枝干。
“他已经得到了最大的代偿,他亲手毁了自己的故乡,樊若水,什么时候你能站直了在我面前不卑不亢…你才是赢了…走吧。”
无论是天水成碧还是银裘满身,李从嘉都是强者。
伤人无需刀剑,不过是字句见血。
遥遥的汴京熏风门内。
流珠轻轻掩上门去,女英恰是坐在上首,“今日也无旁人,事已至此,惊蝉……”
那小侍女忽地便跪在了地上。
“你跪下做什么……你怕是不是?”女英望着她,自己心里却也有害怕,“你当知道我想问什么,你既然是宋人,那你入了金陵又近了我的身边总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她说完了却又害怕听见答案,流珠迅速补上,“便直说也好,国后今日只想知道国主的眼目突然不好,是否便是你的缘故?”
惊蝉有些忧虑,抬眼望望,女英只道,“这几日日国主进宫接受御医诊治,你若还有一丝善念,惊蝉,你若还肯顾及我往日待你不薄,便如实说了,我唐国如今已经至此地步,圣上的一切目的都已经达到,不过便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心里难过,实在是说不下去。
她带了恳切,“他那样的人……惊蝉你也知道,什么都不肯去说,其实心里很苦,如今眼睛又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惊蝉便垂下眼去,“却是我害的。”
流珠便是气愤得几欲上前,却终究是被女英拦下,“罢了……事已至此,她肯说便仍是心里有愧的,何必……”
惊蝉忽地扑倒在地,“国后……国后是惊蝉错了……那药方子有问题,可是惊蝉当日也确实没有想过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我……”
“你这种时候再来说这些话又有何用!”流珠便是红了眼眶,“国主瞳色已散……”女英也是有些隐忍不得,侧过脸去不去望惊蝉,“你今时早便是被宋人弃了……今日若是悄无声息地杀了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惊蝉忽地便是一惊,“国后!国后惊蝉知错了……”
“谁让你如此?谁让你拿来的药方子?晋王?”
第二百六十八章 唯念君颜(上)
惊蝉僵在那地上,想起那一日晋王府里那人阴狠决绝,不给自己任何后路,这一场实非纷争她已经是不愿再管,惟愿好好地保自己一命回去原有的地方生活。
万般无法,比起这礼贤馆里失了一切的人来说,晋王可怕得多。
你不要怪我……国主。
她死死地闭上眼目,终究是横了心去,“圣上授意,此事却是圣上授意带来的方子。”
沉默半晌,流珠也是黯然。
“方子拿给人看过,并不曾有什么异常,究竟是何物?”
“惊蝉当日也确是只知方子里有莨菪,此在北方极是平常,并不知国主服下竟是……”
女英便也知道不能再耽误了,“流珠,你即刻进宫去求见,将今日一切都传话给国主,另外圣上既是还有心顾念国主眼目……想来……说了缘由总是还有好的希望。”
“是。”
她们都是知道的,总也觉得赵匡胤不似这般想象,他并不像想要伤他。
那一夜城破之时,分明是赵匡胤最终放了自己一行,女英永远记得他听闻自己说国主就要纵火焚宫之时的眼神。
俱是惊骇。
他是怕的。
檀阁中,四下的暖炉终究是保住了室内的温度不致过低,几日过去,赵匡胤不放李煜回礼贤馆去,只是诏命违命侯眼疾凶险特许留宫医治。
谁敢说些什么,便也就上下缄默。
“你这一次便是非要惹得人人心下猜忌才好。”那银裘满身的人在榻上歇着,见得每日按时的药送来,赵匡胤必是躬亲屏退下人端进来。
“谁敢多说什么!”
“不敢便是最大的致命之处,明言不敢,便只得背地里行事,赵匡胤……”话未说完,那温温热热的汤药已经送到了唇边。
“不烫,喝吧。”
李煜仅仅是下意识地嗅得苦涩便皱了眉,略有些抗拒,“不见好,徒劳无功又是何必。”便想着躲开去,赵匡胤想也不想一把拉过他来,“不行。”
那人仍带了苍白的面色被那药气浸染缓和得多了,却又分明是不甘愿,赵匡胤也是笑起,“我倒不知李重光一世盛名,却是怕这区区一碗药?”
李煜不去理他,半晌仍旧是有些无奈,“苦涩……这几日都是按时服下,不曾见好,便罢了。”
“你分明便是怕苦!不行!”赵匡胤望他一眼便看得分明,不然他日日非要来此盯着这碗药喝下去又是为了什么,便是知道他左右不愿,嗅了药气便是不喜。“喝吧……我亲自来伺候……”
李煜更是想要挣脱开去,“谢圣上好意了。”那口气便是带了七分的冷清,赵匡胤无法,放下药去拦腰带了过来,锢住他的手,李煜便也就松了气力去,他总也是挣不过他去的,便根本不想费力。
“你若不喝,那我只能……”笑得颇有深意,那唇齿便要纠缠上来。
“我喝。”
终究是看这着他按时用了药,那眼目上一直用那绸布覆着,雪停了,宫室积雪渐消,李煜不愿摘下来,赵匡胤也便是随他去。
这时候安然倚在那榻上便添了些冷清病弱。赵匡胤扣在他腰间覆上身去,缓缓拥着他,“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这几日便是不断地重复这一句话,李煜也是无奈,“何必执着这双眼目……雪……虽是见不得,但也感觉出了。”身后的人便更紧地收了手臂不放,赵匡胤知道他能这般说便已经算是对自己的安慰,“不是雪……我……”
赵匡胤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啊,李煜轻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