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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压下心神,望望他一身山河锦绣拖曳在地上已不能再称国主,到底是软了口气,“来人。”示意左右上前搀扶,李煜微微一笑,松开手去,再不许旁人轻触,“流珠。”
流珠上前替他捧起那方拖曳而下的奢华长摆,这边伸出手去慢慢扶他而行。原本听令过来扶他的宋军立时就起了怒气,亡国之人这时候还摆什么架子!那安然淡笑的模样反倒是让胜利者失了姿态全然颓丧,到底输了的人是谁?
女英捧着那琵琶静静随他而去,忽地见了军前有一人立于马上却是似曾相识,她本不该抬眼多望,这时候却突地觉得事情不对,微微打量过去不由地惊叫出了声,“国主!他…。。”意识到了自己此时失态,收了声音。
李煜略略侧过身来,口气轻软,“女英,以后便别再称国主了……”流珠这边听得她的惊异也便顺着女英目光望过去,一时也是黯然,正是那小长老立于马上,轻蔑望向一侧并不曾看向这方。
“他……真的是……”能够离赵匡胤如此之近,想来他必是亲近的重臣了。
李煜不知如何情势,静静开口,“女英,走吧。”
她也就收了声音。
去往渡口一路之上李煜皆是安然淡笑,不见丝毫悲怆,他如此姿态令宋军也是无从张狂肆意,反倒是人人心里憋闷。
真是奇怪了,打赢了一切却不见输者凄惨求饶,毫无成就感可言,曹彬也是无法,圣上还命令一切恭谨,令他亲自押李煜登船,说是押,曹彬心里也知道,赵匡胤知道李煜眼睛不好,就快要命自己亲自看顾侍他登浮板而上了。
偏偏李煜那一身锦绣的织锦格外珍重,他一丝一毫也不可屈就,慢慢地命人捧起了下摆不教沾染丝毫泥泞,曹彬满面无奈,一副极其催促的神色,偏偏想起来这李煜如今这般早就看不见了,自己如何他又不知晓,曹彬心里更气,千里征战他为首将,纵使归朝也是首功,如今却还在这一方江岸伺候战败之人,那脚下立时带了气,狠狠地跺着那登船浮木。
那袭浅碧色的人影明显得站立不稳,却是静静而立,丝毫不见动气。
曹彬更是气极,想你李煜有什么值得如此骄傲,国破家亡的日子竟然也不见悲伤不见求饶,立时拔剑砍断了李煜脚前浮木就想看他直直走入水里去,落了水的天水碧,还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也就是一袭衣裳!
断裂之声过后李煜未及反应,眼见得就要向那水中而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下)
赵匡胤径直下马领军登船之际忽地听得此方变动,即刻转身而望,“曹彬!”他身形一晃只一瞬间略过江面,横掠那袭碧衣而过,稳稳站于船上。
李煜惊愕,瞬时明白过来,“放手!”
赵匡胤也知都在看着这方变动,松开手去,扬声对着还在岸上之人大声呵斥,“曹彬!”
“圣上……末将实属一时不察……”曹彬立时垂首。
“你当朕是凌虐囚俘的昏君?”他提了声音,那方立时安静下来,“末将实非此意……”
赵匡胤只觉他是当自己的话如儿戏,待要发作之时身侧那方碧色影子竟是安然转身慢慢循着船壁向内而去,丝毫不再多见此种纷争,亦无些许低首愤然之意,赵匡胤低声唤他,“李从嘉……”
“罪臣旧名恐污圣上英明,李煜便可。”
“我叫人来扶你进去,别动。”他看他山河锦绣缓缓而行,软了所有心气,“将浮木重新搭好!”
岸上瞬间人影晃动,武将无此浮木也可借力登船,还不都是为了这些南人!曹彬愤然领人重铸。
李煜不去管他,“多谢圣上好意。”
赵匡胤无法,知道他的性子,“只命流珠上来搀扶可好,不教其他人。”
他也不说话,赵匡胤开口带了气,“你还想如何!我亲自去扶?”
李煜笑出声来,“罪臣今朝已是阶下之囚,将士愤然心有不甘岂不是再正常不过?圣上出兵之时便当想到今日。”说完径自慢慢入了船舱去。
赵匡胤死死捏着那栏杆半晌沉默。李煜说的极是。他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终于下去登上自己的船去。
船内,一袭碧衣颓然倒在地上,山川日月秀丽无双,铺延开去三千繁华。
睥睨瀚海蓝天,大漠荒原,狂沙漫天花相谢。
笑傲九州日月,浮云万千,硝烟连年人相远。
一朝北上。
江风依旧。
赵匡胤多少次于江风中立誓,今时今日终于同他一江而过。
夜风之中,遥遥听得那方船上清冷琵琶之音。“……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
李煜声音明显气力不继,再见之日赵匡胤却不曾想过他竟然已经如此内耗负累到了此般地步,偏偏又是绝不教人看出,一如既往好似什么都不重要。
赵匡胤站于冰冷栏杆之旁,身后囚俘之船随之北上渡江,重兵看押。
入了后半夜,赵光义微微探身出来,大哥还站在那船尾不去。
那方船上隐隐透出灯火之光来。赵匡胤却不知道,李煜强撑出降被押北上,几番消耗岸旁又是一场心力挣扎。他刚转入了船内,想着众人望不见,一口气渐渐松下来之后还是受不得。
倒在地上一直昏沉不醒。
女英流珠静静守着,入了夜后李煜略略有些意识,却只是累极摇头,轻轻叹了这首词出来,那腕子探出去便是让她们安心。
“女英……”他微微开了口竟是已经泪流满面,却又固执地转过身去,女英无法,不愿揭露他的此时此刻无意识流出的伤心,只得在一旁弹起那架琵琶。
清越弦歌。
他低吟之间混沌,重又陷入晕眩的黑暗里。
女英那一瞬间很怀疑自己的劝慰是否害了他。
他们都想让他活着,可是他如果是此般勉力耗尽一切做为代偿,那么这生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第二百三十六章 秋山敛余照
他其实很难过,很悲伤,很累。可是因为有所人都在看着,所以便不得不现世安稳下去。
这三百多人上下都在看着,纵使降,李煜也是支柱。那身碧衣便是告诉你们,无论如何唐国的风骨山河锦绣一切如故,他不曾丢了。
他还是那一年殿上举手倾城的少年。
但是这方狭小的船室里,他一个人蜷缩在那身绝世织锦之下微微颤抖,昏睡之间只喃喃说着,“冷……”
入了冬的江风习习吹入舱中。
太冷了。
这个人方才还是所有江南人心底的安慰,国主一切如故风姿不减,众人就能心安。谁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休息过,累得略略松了精神便是昏倒在地。
女英摊手至他肩上,只觉他周身冰凉,不由便落了泪止不住伤心,“国主?”她试着轻轻唤他,李煜却只是微微蹙了眉。
呼吸绵长。
冷得一直在抖。
流珠取了厚实的衣袍来替他覆上,“国主自幼体寒……这方又是身上不好……”说完也是回过身去掩住了口。
女英没有办法,他冷得受不了却又醒不过来,好似也不愿醒,梦中有人月下高阁纵身一跃丝毫不见犹豫。
凤凰台上……更深露重,好像也似这般冷得入骨,可是那时候……微微牵起嘴角来,他胡乱地抓紧袖口衣裳,消瘦的腕子上横斜开的一道伤疤,女英只觉得他本身的温度甚至连那些衣物都暖不了,覆在他身上半晌都是冰冰凉凉。
她从背后抱住他。
“好好睡吧。”
本来便没有温暖任何人的能力,却非要以为自己能做那方日光,你撑住所有人心中最后的希望,可是谁来温暖太阳?
渐渐的弦声顿止,赵匡胤却一直独独地望那方船站了一夜。
漫长黑夜过后,天明如故,毁了一切也不过是人世间的纷争,天地轮转依旧,没有人能够左右,人心也不过是一种最赤诚的坚持而已,因为所剩无几,所以要固执地守着优雅,这样才能教自己维持下去。
再行不多时便要上了北岸,越走天气越发干冷。赵匡胤眼望那船上波涛,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起了极危险的念头。
他突然想一剑击穿他的船。
赵匡胤很少有这样的感觉,束手无策,毫无办法。他面对他冷然决绝的背影毫无办法。
赢了天下,负了他。
至北岸之时,李煜施然而出,流珠依旧轻轻地环侍左右,扶着他的手臂,一切如故,那重瞳之人步子虽缓却是一步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