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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丸本来就是引他分心,见他不再独自沉闷,便也不纠缠,笑着让他推到一边。顺手拿起那把琵琶把玩,注意到琴弦少了一根却没有问,勾了几下,道:“这东西我怎么没见过?你从哪儿拿来的?”
“主宅借的。”
鹿丸深感匪夷所思:“我以前看你吹笛子就够奇怪的了,莫非你家族有收藏乐器的传统?”
宁次本来一直看着他把玩琵琶,听到这句话不禁诧异地抬起头,看了他半天,不确定地道:“你在开玩笑吗?”
鹿丸莫名其妙:“我说了什么笑话吗?”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宁次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次摇了摇头,最后竟忍不住微笑起来,叹道:“天啊,你住在这里这么久,竟然……竟然没听说过。”看向他道:“大概是和我住在一起,两位小姐又经常会来,都以为理所当然反而没人提了吧。”
鹿丸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有意无意接触过的日向族人也的确不能算少了,不禁也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宁次想着该怎么说,最后道:“在木叶村建立之前,奈良家行于世间,用以掩护的身份是草药师吧?”
“没错啊,怎么……”鹿丸随口应着,转瞬反应过来:“乐师……不,盲乐师?”
宁次点头:“必须有个正当的理由挡住这双眼睛,而同样出入各个阶层,盲乐师可以进入的地方还会更多一些。从以前开始,家族弟子三岁开蒙,都是要学习音律的。”
鹿丸才听说这事,也不禁有些好笑:“难怪你家里存着乐谱,我居然也没想过。”
宁次微笑道:“乱世之时不知有多少人死在盲眼琵琶乐师的琴弦下,只是我们选择雇主比较小心,那些事大概都在权势的掩盖下成为妖鬼索命之类的传说了。”顿了顿,颇有些向往地道:“这手段近年也不常用了,土之国不知会不会有人想起来把这次的事也当闹鬼,那就真给我们省事了。”
鹿丸看着他清浅的笑容,这人在谈论杀人、研究茶艺和计划菜谱时可以用同样优雅从容的神情语气,早知道刚才听他说消沉时就应该咬他一口。
宁次从他手里接过琵琶,轻轻拨了一串轮指,鹿丸不太懂得音律,不知道少了一根弦有没有影响到弹奏的效果,只是看着他手指熟练灵活的动作道:“以前只听你吹笛子,都不知道还会弹琴的。”
宁次摇头道:“已经十多年没弹过了,七岁时被送去忍者学校,兼顾的太多,负责家族训练课程的长辈就让我把音律停了。”
虽然是在正常不过的理由,鹿丸却并没有完全相信,许多年过去,他会自己照着书学吹笛子,却不碰幼时学过的琵琶,当初停了这方面训练肯定还有他主观的意思,试探着问道:“你不喜欢琵琶?”
宁次没有回答,良久才轻轻按住琴弦,道:“这把琵琶是日足大人借给我的。”看着鹿丸惊讶的神情,微微笑道:“日足大人可是木叶当今首屈一指的乐理大家,尤其擅长七弦古琴和琵琶,我以为你知道的。”
鹿丸无奈道:“拜托,我多少年前就避着他走了,到哪里去知道?”
宁次不禁一笑,道:“这次就是日足大人建议我带上这个身份备用的,小时候学的东西早不记得,还是临时听他弹了几首曲子,记了拨弦的力道和顺序,才勉强不露破绽……”
“等等,”鹿丸打断他的话,瞠目结舌地道:“那个,你家里琵琶都是这样学吗?”
宁次看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我是练过点穴法,十指能感力于微,拨弦才没有困难的,不然日足大人怎么会让我这十多年连琴都没摸过的人去扮乐师?”
鹿丸按了按额头,当他没问,点穴法打底,还不如直接练琵琶,毕竟这辈子还有练成的可能。
宁次却仿佛有些心神不属,没有过多留意,慢慢道:“……临走的时候他问我,回来之后想不想跟他学琴?”
“跟他学琴?”
宁次拨了拨琴弦,低声道:“虽然都是从小就学,毕竟只是为掩饰身份所用,真正有所造诣的不过寥寥……先父在日,与日足大人一擅管、一擅弦,俱是百年不出的天赋之才。”
鹿丸不觉怔住了,宁次几乎从来没在言辞之间提过故去的父亲。他过往的生命里有太多沉重复杂的感情,而要面对现在和将来的道路,里面相当一部分是必须要深藏起来不去回顾的。生长于温暖平和家庭中的鹿丸不敢说自己能够了解他的心情,但却可以理解他一步步跨过那些过往,走出来到现在的坚强,所以他陪伴他的心情,却从来不追问他的往事。
难怪他独特地钟于长笛,鹿丸拿起日常就放在书桌上的那管笛子,抚摸着已成淡黄色的古旧光滑的竹身,忽然想起以前他来这里拜访的时候,经常会见到宁次惊人耐心地对着乐谱试音的情景,心中不觉一动。
“这支笛子,就是先父的遗物。”
鹿丸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犹豫了一下,在此刻淡淡沉郁的气氛中说出了一直隐于心底的看法:“我想,你并不恨他。”
凝视着他深邃莹润的眼睛,虽然没头没尾,但宁次知道鹿丸说的是谁,也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意思,他说的是“不恨”,而不是“不再恨”。他一直都有着这样通透的智慧,看透一切,然后善意地保持沉默,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才轻轻地告诉自己:“我知道。”宁次觉得数日来压在心里的一团繁杂思绪就像被浸在温水中,慢慢融化开来,是的,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忍不住放纵自己罕有的将工作丢到一边,急切地回到家里。
“我以前很恨他,但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为欺骗自己而找的借口。”宁次慢慢地说着仿佛已经隔了一个轮回的往事:“很明白的事,我再怎么对自己说恨他,其实却完全没有向他挑战的勇气,我是在惧怕他……而恨的,是自己。”
“他很强,我至今无法凭借自己的眼睛看到他的极限,他对于我来说,就像一座山一样无法逾越。作为忍者,他拥有力量、智慧和经验,作为族长,他有无上的权威。他在发出一道命令的时候不需要作解释,却没有人会怀疑和质询。家族聚会中,他坐在前面轻轻咳一声,房间里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到。即使这些年深居简出,常与音律书画为伴,家族中的所有事仍然在他的意志下平稳的运行,任何事在他手里都变得轻而易举,他什么时候都可以那样从容镇定……”
鹿丸极端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人肯定忘了当初宣布要和自己在一起时,他家族长大人被他气得差点儿把主宅给拆了的事……
宁次扣弦的手不觉用力:“没有弱点,他的强大表现在每一方面……你根本无法不去注视……和敬畏。我追求完美的力量,但他就和那个目标重叠在一起,我根本分辨不出自己追随的究竟是哪一个……我……”
鹿丸握住他的手,安抚下艰难的措辞,点头表示理解。不仅是雏田,比起花火,与日向日足更加相似的人也是宁次,强悍而沉静的力量,冷酷而正直的心,外表和内在都是如此相似,就像是一脉传承下来的……他的儿子。
“父亲代替他死去,所有人,包括父亲自己都是这样选择,大家都很清楚谁是不可缺少的。如果日足大人在那时死去,如今日向家或许内乱迭起,或许已经毁灭,但死去的是父亲,所以日向家还平稳的存在着。”
“在他们的眼里,父亲在与不在对家族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很庆幸因为有他,而避免了一场濒于倾覆的动荡。但如果,如果连我眼里追随的人都变成另一个的话……还有谁会记得父亲的存在?我怎么……可以这样?”
即使已经时过境迁,如今再说起来,宁次的声音也几乎控制不住地透着痛楚,鹿丸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在一段时间的静默之后,他才在安静的空气中再次开口:“后来,我在看过父亲的遗书之后,我去主宅时,日足大人把这支笛子给了我,我一直以为它在当初就……代替尸体下葬了。”他微微闭了闭眼睛,语声却渐渐柔和:“原来一直在他的手里。他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