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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山的天是暗红的,夕阳掉到山背面,汗血马长嘶一声由远及近鬃尾腾乍的冲过来,后面绵延千里的祁连雪线一道崩塌,滔天血浪从那洁白的冰雪间铺天盖地的卷来……
“啊——”卫青一下坐起来,嘴里一股甜腥翻滚着喷出来,染红他的中衣,淋漓在榻沿、地面。
卫青来不及擦拭嘴上的血,“不好!!”
隐约有马儿的嘶鸣声划破静夜,卫青只穿着中衣,冲出去。
平阳看着地上的血,软在那里。
卫青听得那嘶鸣声不在马厩,而在大门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卸了门闩,开了门。
汗血马!!
汗血马一见他,便将头垂到他肩上……前踢一软,高大的身体跪下去。
卫青搂住马脖子,马儿浑身是汗,摸到那丝缰,卫青一下蒙了!丝缰是挣断的!
“去病上战场,我是一万个不放心,说实话,也舍不得。你知道吗……”
“我从小把他带到大……从他小得可以搂在怀里,扛在肩上直到如今。他长了这么大,连你都能撂倒了……按说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可那战场上的事儿还能有准儿吗?我舍不得,不放心……但是不放心不等于永远把他盖在翅膀底下,那样男孩子就毁掉了。你知道吗?”
“我把他托付给你了,你比他见的战场厮杀要多得多。带他去吧……你会跑得比任何一匹马都快,也比任何一匹马都耐劳,你更黯熟草原大漠的地理环境。带他一路前进,放手让他去打。如果有什么闪失……”
“把他安全的带回来!带到我身边,后面的,我一人承担……只要带他平安的回来,答应我……不管胜败,一定要把他平安的带回我身边……”
热泪从汗血马湿漉漉的黑眼睛中落下来,打湿卫青冰凉的脸颊。
卫青胸口一紧,那滚热的血沫又涌出口角,眼前黑了……
……
“舅舅!看,我在这儿!!”
“舅舅,再快些!”
“舅舅,去病知道错了……”
“舅舅!舅舅!舅舅——”
“舅舅……去病其实是爱你的……”
……
“陛下!!大事不好了!!”春陀慌慌张张的冲进刘彻的寝帐。
刘彻惊醒了,“出了什么事?!”
“骠骑将军!骠骑将军薨了……”
“什么……”刘彻一口气顶在那里,人一下仰过去……
……
“骠骑将军薨了?!”
“骠骑将军才多大年纪?!”
“二十三四岁怎么说没就没了……”
“是瘟疫……”
“祁连山塌了——”
……
“遗体呢?!不,不,人呢?!朕的骠骑将军呢?!霍去病他人在哪里?!”刘彻在御医的针灸作用下缓醒过来,“朕做梦了?”
周围若干人等都低着头,没一个回话的。
“说话啊——春陀!!”刘彻甩开御医的手。
“……陛下……确实是……不是梦……”春陀哽咽着低声说,“是瘟疫,军中无人敢动,军医束手无策。不过一夜,高热而终。因此疫恶而疾,故骠骑将军遗体以石灰覆之。以骠骑将军营中大旗裹覆成敛,由从骠侯赵破奴护而连夜抵长安,暂停灵于营中……”
祁连山塌了……刘彻冷汗一下湿透中衣,仲卿知道没有……仲卿要是知道了……仲卿……怎么办,这回怎么办……去病,这……“去病竟……朕骠骑将军是天生富贵的……是祁连山精魂附体的战神……怎么会……怎么会……不!!朕不信,朕要去看!!朕要去看——春陀,快,传朕的旨意……传,传……拦住去大将军府上报丧的人……去!快去!!朕先去看看……让朕想想,朕想个妥当的办法……快去……”
……
“将军!将军你要干什么去?!”平阳和侧室哭着一起拉住缓醒过来就从榻上挣起来的卫青。
“放开我,去病出事了!”卫青用力甩开她们。
“将军……若有事,军中怎能没有人来?”平阳扯住他的衣袖,他中衣前襟上的血迹还没有干。
卫青浑身发僵,用力的摇着头,眼前一片花,“不对……去病出事了……马,马回来了……”
“那马许是脱了缰……”
“不!别拦着我!!”
“将军,你看地上的血,都是将军刚才呕出来的……将军……不能去……况且军中没有音信,去病前日还有信笺来,说河西军务,说一切安好……”侧室哭着起来,拦在他面前。
“卫青……平白的马回来了,你就去,你往哪里去……”平阳仍拉住他。
“……”卫青眼前一阵一阵的模糊,“就是出事了……我骑去病的马去,马会带我去……都别拦我……都听我说”,卫青晕得合上眼睛,定了定,“我没有事,看看就回来……都在家看着孩子……衣服……快……”
平阳蹙起眉头,叹了口气,拦不住了,只好给他拿衣服。
侧室忙接过去,给他穿好。
“我问将军一句……那马若是从河西跑回来的呢……”平阳的眼泪纷纷而落……
“……”卫青没有说话,强迈开步子出门带马而去……
……
祁连山精魂附体的战神竟然在半日间撒手人寰,营中的哭声、招魂声荡破了长安的夜空……
“陛下!不能进去!”赵破奴跪在刘彻脚下,“陛下!!骠骑将军所染乃是瘟疫,疾且恶,几乎不到一夜,已然……陛下……臣请陛下回舆!”
“请陛下回舆——”
“请陛下回舆——”
满营将士尽伏于地。
军中的医官也都跪在刘彻身边,“陛下,臣等无能啊——如此恶疾,臣等无力回天——请陛下治罪——”
“朕是天子,何惧瘟神?!”刘彻不信邪,挑开帐帘就往里走。
春陀想抱他的腿,被他一脚蹬开。
刘彻一步闯进去,春陀爬起来跟上他,赵破奴和众医官都拥进去。
素白的大帐,白绢素麻垂吊繁复,满地祛疫防腐的石灰如白雪一样堆积在地面上。未防石灰烟尘而用大银盆装满水围着帐沿摆成一周。一口黑红大漆的棺椁停在正中,棺盖平放在一边。
四周白烛如昼,刘彻眼前一片花白,心里不停的绞痛着。举步迈上停灵的灵台。他难以置信那黑红棺椁里填满雪白的石灰,衬着一领明赤的战旗,那艳红火炽的底色上,顶天立地的浓黑的一个霍字。
难道这下面覆的就是那天之骄子强健年轻的躯体……
“朕的战神……”刘彻的声音颤抖了,伸手探下去,要掀开那战旗。他要亲眼见,不然他永远不能相信,这白雪上、火焰下的是那个从骨子里像他,天不怕、地不怕,轻狂不羁,杯酒狂歌,马踏匈奴,生龙活虎的霍去病!
“陛下!!”春陀大喊一声伏跪下去,“请陛下为国珍重!!”
“陛下为国珍重——”
“陛下为国珍重——”
“快看!!骠骑将军的马!”
“汗血马——骠骑将军的马——”
外面乱了营,帐里也都愣了。
“是大将军——”
“是大将军——”
“大司马大将军到——”
“是谁说出去的!!!”刘彻脑子里如同打了一个炸雷,一嗓子吼出来,“谁敢抗旨告诉他的——”
吓得帐里帐外一时都没了声息。
卫青一头撞进来,抬眼看到刘彻。
寒眸子几乎登时凝固在那里,黑眸子震开他的错愕……
卫青忘了跪拜,抬腿迈上灵台。
刘彻伸手拽他一把。
卫青的手像冰一样的冷,脸色惨白。寒眸子直直的盯着黑眸子,似乎急于在那里寻找一个做梦的借口。
可黑眸子里的梦是醒的,那攥住他的细腻的富贵手,也是冰冷颤抖的……
寒眸子慢慢的俯下去,白与红,红与黑……
那一刻,卫青竟全然识不得那黑色笔画组成的含义,那繁杂的线条变得胡乱错综……认得,不,不,不认得,不认得……
卫青额角的冷汗划到脖项,“不……”他的呼吸重得震着大帐里的绢麻。
卫青探下另一只手,手抖得不听使唤,几次抿住却掀不起那旗角,卫青闭了眼睛,握起僵硬的手指,攥住那战旗,猛的掀开。
黑眸子、寒眸子同时睁开看下去。
仍是雪白的石灰,只看得出一个人形,卫青颤抖的手一点点的从头部拨开那厚厚的覆盖住的石灰。
他感到了那熟悉的鼻梁,冰冷……
雪白的石灰上两滴水点,如同滴落入黑眸子中……
卫青机械的继续拨……
泪水泠泠而落,渐渐在雪白的石灰上洇成片,起了烟雾,湿了……湿了黑眸子……
那年轻英俊的面容露出来……蒙着一层雪白的粉……
那高挑的剑眉仍然不羁的扬着,高直微翘的鼻梁依旧带着顽劣的挺着,只是那火亮的眼睛平静的合上,那眼角略微现出一些柔和的弧度,那倔强乖戾的嘴唇弯成舒展的弧度,霍去病的笑从没如此的欣慰而平和……
雪白的石灰上,寒眸子滑落的泪水腾起了雾气,鲜红的血,点点滴滴落在泪湿的白雪上……
“仲卿……仲卿!!”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