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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捣龙城——”
……
龙城的寂静暗夜,四周已全是卫青层层的包围,里面是全无戒备束手待毙的愣愣的匈奴人马。
“将军,杀啊——”
“杀啊——将军——”
“将军——”
面对着眼前促不及防等待死亡的匈奴人,卫青猛然仰头看天,夜暗得看不到底,苍鹰几声凄厉的鸣叫划破这淤滞的重围。草原的夜空竟如此的低垂,繁星大入斗,烁烁闪着寒光,那干净暗蓝的夜挥去了寒眸子里的血污,涤荡出一派澄明。卫青忽然长出一口气,静静的闭上眼睛,“你们已被我汉军团团包围,武器入库,自缚归降——勿舔天物——如若不然,莫怪卫青无情——”
“什么卫青?!汉人都是懦弱的绵羊——大匈奴是狼,是要吃羊的!!不降——”一股匈奴人从惊惧中反应过来,操起弯刀向外突围。
卫青蹙紧眉头重重的挥起天子剑,“杀无赦——”
鲜血再一次染红了藏兰的夜空,一时间,血沫横飞,溅到银光闪闪的星斗上,又一滴滴的渗下来——喊杀声渐渐小了,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尖锐的刺痛卫青的耳膜,“都住手——”卫青倒垂了天子剑,剑尖上血水如注的顺着血槽淌下来,“我再问一遍!!!!可有愿降——莫使妇孤涂炭——”
四野静得慎人,卫青的声音带着寒噤噤的苍凉,“可有愿降!!!”他有些凄厉的声音一遍一遍在广袤的草原上回荡。
“将军怜我妇孤,我等尽愿受降——”余下的匈奴人尽皆将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
卫青摇了摇头,缓缓合上一双寒眸子,“传我将令,速缚俘虏,清点所俘男女人数,清点缴获武器,牛羊马匹,补给各部粮草——”他抿抿嘴唇,血腥凄凉的风卷起一阵青草香,卫青的眼帘有些模糊,闪闪的繁星仿佛连成了一片,“再传——将匈奴阵亡者……扯帐篷覆之,莫使曝露……我阵亡将士尽录姓名,车载运回上谷,厚葬……”
“将军威武——”
“汉军威武——”
军士们清点缴获,收缚俘虏,填装车骑,胜利的喜悦充斥了草原的夜色,到处是士卒的欢声笑语。卫青的心里却无法平静,独自揽过骊驹的缰绳,走过一个小漫坡,在一棵宏冠茂盛的胡杨下滚鞍下马,他有些无力的倚住树干,心中翻绞得厉害。那些喊杀声,刀剑声,马蹄声,哭号声,一齐涌上来,那感觉并不全如他十年来想的那般痛快酣畅,甚至与他在上谷时设想的感觉都并不完全相同。他没想到自己面对被围住已入绝境的敌人竟然心存怜悯与不忍,他那原本如水的好性情此时矛盾地淹煎着他的肺腑,“都是拿命换来的!”“飞将军”的话回荡在月色里,他的喉咙里有些干涩哽咽——骊驹温柔的过来,体贴顺意的挨蹭着他的面颊,他有些迷茫无助的搂住骊驹的脖项,轻轻抚摸着它柔顺的鬃毛……好一会儿才觉得平静下来……
草原的月正明,映得碧草青青,流水月光涌动在草原上,怀里的双鲤鱼越过了龙门,在他的心中荡起一层微澜,他仿佛添了力量,挺起了脊梁,从铠甲中摸索出那个鲤鱼锦囊。月色一如长安一样的澄明。卫青双膝跪倒,展开素绢,“加——餐——食——,长——相——忆——”双手将素绢高高擎过头顶,仰面承受月光的洗礼。那暗蓝的苍穹,涌起耀眼夺目的满月,正如那意气风发的黑眸子,此时无需些许遮掩,赤裸裸的凝望着他,“陛下……卫青幸不辱使命——”一只雕枭呼的从枝桠间展翅而起,盘旋而唳,向着一轮明月飞去……
……
“上谷捷报——”
“上谷捷报——”
“上谷捷报——”
……
“是朕的卫青——是朕的卫青!!!”未央宫的夜风拂起刘彻漆黑的广袖,模糊了他深邃的黑眸子……高可接天的宫墙上,他与那彩云映衬下的一轮皎洁清凉的满月如此的接近,月光如细沙般温和的筛撒下来,一如那春涧般清凉的寒眸子,永远含蓄内敛,脉脉无语的望向他,“仲卿——我的苍鹰终于要带着猎物回来了!!!”
……
(三十五)
“汉使大人。”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混乱?”张骞压低声音问。
“听说,汉军打了胜仗了!”
“真的?!”泪水一下模糊了张骞的眼睛,“在哪里?”
“是龙城,汉军端了匈奴圣地龙城!!”
“陛下——”张骞一下跪在草地上,“陛下万岁——臣等了八年了——”
“大人,快起来,不要让他们察觉了。”
“是哪位将军打的胜仗?”
“听说是个新人,叫卫青。”
“卫青……”张骞的记忆闪回到那春山春水间的上林苑,一个幼稚的红黑人马影,带着漫坡骏马奔腾而去,“是他……”,是那个让他带上识途老马的孩子,“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人呐!是卫青啊!”
“汉使,现在匈奴人正在四处调兵,人马混乱,可能还要蓄积更大的抱负。”
胜利的消息顶起了张骞的脊梁,“我们走!我们趁乱逃出去!”
“大人,我们回汉朝吗?”
“不,陛下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我们去寻找大月氏,给陛下和卫青找援兵!今夜就走!”
……
“舅舅打了胜仗!!舅舅就要回来啦!!”霍去病兴奋的绕着卫夫人连窜带蹦,手舞足蹈。
“去病,不要摔了!不要转圈跑,姨妈要头晕了。”卫夫人也很高兴,要拉住他,可哪里抓得着,“去病,快坐下歇一会儿。”卫夫人没有办法,指指条案上的军令状,“姨妈问你,舅舅让你念的书,你念熟了没有?舅舅回来要问你的。”
“什么书?!”自从卫青出征,这一卷“军令状”就成了“降魔杵”,霍去病一直是谨尊“法旨”,今天一听到卫青的捷报,兴奋得什么都顾不上了!霍去病跳到条案上,顽皮的看着姨妈笑,“书上都是骗人的!!什么‘以至仁伐至不仁’!!就是胡说!所谓‘至仁’,宽厚爱人,如何伐得了暴殄天物的‘至不仁’?!敌人对我‘至不仁’,我反到以‘至仁’对敌,岂不是伸过脸去叫人打?!不是骗人是什么?!要我看,何用待敌人对我们‘至不仁’才伐之?只要匈奴有一丝进犯之意,我们就先给他来个‘至不仁’,杀他个片甲不留!!”
“好!!!痛快——是谁在此高谈阔论呐?!”
卫夫人一听是刘彻的声音,忙拉霍去病下来,霍去病正在兴头儿上,毫不在意的甩开她的手,站在条案上踮起脚尖,扬着小下颌,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同样带着兴奋走进来。
“臣妾参见陛下。”
头带黑纱冠冕,显得他的身量更加高大;宽大浓黑的氅衣,使他走起来仿佛乌云袭来,无人可以羁绊;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宽阔的额头,漆黑生硬的发迹,浓密的剑眉斜飞入天苍;高耸挺拔的鼻梁带着不可一世的锋芒,更衬得一双睿智的黑眸子深深的嵌入眉骨鼻梁的阴影里;嘴唇方阔有力,此时正挂着意气相投的笑容,显得那黑眸子也闪闪发光。
霍去病毫不畏惧的站在条案上带着些许顽劣的笑,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黑衣人。卫青的“其三”拦不住他此时的兴奋和锋芒,被他远远的忘在脑后了!
条案上立着一个神采飞扬的孩子,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娃娃脸;尤其是那挺翘的小鼻尖,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些许俏皮,骄傲、倔强的高高挺起;只是那眉稍挑得要高些,眉宇间充斥着放纵不羁的神气,嘴唇乖戾了些,好胜的曲线自信的向上翘着;那眸子烫得灼人,冒着跃跃欲试的火光……不像……不像,那娃娃的眸子里好像是两团炽烈燃烧的火焰,生龙活虎的跳动着。那神情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闪躲,带着莫名的锐气与张扬。
刘彻笑了,“果然是鼻子最像了!是叫霍去病吧?!”
霍去病一愣。
卫夫人忙拉他,“去病,还不参见陛下。”
霍去病才不愿跪,“陛下!”他脆生的冲刘彻一笑,跳下条案,顺势坐在卫夫人身边。
刘彻倒不介意,也坐下了。
“陛下看,去病可像卫青吗?”
刘彻抿着嘴,摇摇头,“不像。”
“怎么不像?!”霍去病跳起来。
“去病!”卫夫人忙拉他坐下,“没有规矩。”用手暗指条案上的“军令状”
“哈哈哈”,刘彻摆摆手,觉得非常有趣,“不像卫青……”黑眸子眯起来,仿佛陷入了悠远的回忆,总要有十年了吧……着红挂赤的大婚夜,酩酊佯醉,抬眼看得真切,那时他也该是这么大,可那如水的寒眸子,似乎超脱了纷乱的凡尘,春涧一般的涤除所有的躁动……后来……“十四岁手刃郡司马,平叛东瓯回来,和朕说……”刘彻一时忘情,险些漏出去,忙又收了口,“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