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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黄的光线下,鹦哥苍白着脸满面皆是细密的汗水,见春丫头上前,她低头掩下慌乱的眼神,试了试额角的冷汗道:“你去睡吧,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恶梦?你梦到什么啊?”春丫头奇道。
“没什么。”在春丫头不解的眼神中,鹦哥儿抬头冲她笑了笑解释,“梦中觉得吓人,醒过来却不记得什么了,只记得乱糟糟一团,想说也说不清楚。”
“哦。”春丫头听闻点头道:“这样的梦我也做过,刚梦醒时还隐约记得一些,不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梦境也极乱,一会儿梦到这里,一会儿又梦到那里,要说也说不出个大概。”
鹦哥看了眼颇有兴致闲聊的春丫头,推了推对方道:“行了行了,也没什么事,你去睡吧。”
鹦哥儿好说歹说劝得春丫头再次睡下,自己不顾浑身湿漉漉的亵衣,复也躺入被中沉思。方才做的梦,令鹦哥心骇神摇,她梦见有个女人在昏暗的屋子里走动,因为看不清路老是跌跌撞撞。女人蹲□,摸了摸脚边的东西,却是一只只酒坛。女人定睛细望,房中到处是七歪八扭的酒瓮。正狐疑间忽然眼前一亮,酒坛中猛地露出的一颗颗的人头。女人惊恐交并,踢开酒坛往出口逃,不料竟迈不开步子,下意识的低头一看,脚边尽是破裂的酒瓮,而腥臭的坛子里正冒出无数蠕动着没有四肢的人彘,那些丑物正一个个咬着她的脚她的腿,并攀附在她的身上。女人怕得死命挥打,踢开身上的东西,人彘却死咬不松口。最终那人疼得跌倒在地,被一拥而上的人彘淹没撕咬,只露出一张绝望扭曲的脸。她自己的脸……
却说鹦哥虽自躺下,心仍是怦怦直跳。好半晌,鹦哥才闭上眼睛轻叹一声,按下浮动的心绪,暗猜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自家小姐骇人的手段,再一次让她惧怕起来,怕得发抖。
梦中之事并非她胡乱所思,实乃她亲眼所见之事。鹦哥儿忆起白日冷宫内的情形,霎时间感觉体内一阵冰寒刺骨。她看见令嫔,不,是魏罪妇和琪罪人一并关在只有窗户没有门的石室内,就如梦境一般,里面皆是酒坛,酒瓮中装着人彘。好些酒瓮已经在琪罪人、魏罪妇的惊恐下失手打破,酒坛中竟是阿堵物恶臭熏天。魏罪妇二人想逃无处逃,想躲无处躲,而那些人彘无时不刻的盯着琪罪人、魏罪妇的腿脚啃咬,琪罪人、魏罪妇却不敢碰触这些丑物,只能惊叫着慌乱躲闪。
隐隐中,鹦哥已经看出,魏罪妇、琪罪人有些魔怔了。听说两人寻死过,却被看守的宫人救回来。而今,二人连生死都不由自主了,只由得他们不停的互相攀扯争吵,发狂发癫。
鹦哥想起天佑看着琪罪人、魏罪妇在房内疯狂的模样,露出满意的冷笑,心底不由得一沉。鹦哥儿是个伶俐的,哪里不明白夏家惨案便是夏兰心、令妃、福家、五阿哥几人害得。可是,明明罪魁祸首是夏兰心,而动手的是福家,为什么他们到一死了之,反倒是令妃、五阿哥活受罪?
鹦哥儿哪里知道,天佑对妃子、皇子尤其严酷,只因对方享用天下供奉,便是不以民为重,但如何能视人命为草芥?光想获取,不愿背负其责,哪有这般的道理?可令妃、永琪做了什么?一个为了地位,一个为了女人,害了几百条人命。若就给他们一个痛快,倒不是雍正了!
而夏兰心最怕的不过是名誉扫地,让她看着昔日的仇敌高高在上,自己却在亲生父母当年死去的刑场行刑,死前还要被故乡众人唾骂,只怕死亦不瞑目吧?至于福伦等人临死挨千刀万剐,仍不忘一家互相攀咬,或许到阴间还撕扯不清吧?
“小姐……会不会是故意给我看的?”鹦哥儿冰冷的手指紧拉着被褥,低喃自语。鹦哥忆起初入宫时,令妃和五阿哥是何等光彩,那气焰又是如何的张扬,而现今呢?念及此处,鹦哥猛地直打哆嗦,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侧身卷拢棉被屈起双腿,好似一只受惊的虾子。
鹦哥知道这一夜是睡不着了,但她不能翻来覆去弄出声响,要是再吵醒春丫头,恐怕对方面上不说,心里会有计较。若是有意无意透露给小姐知晓,……鹦哥脑海中闪现天佑那冷冰冰的,仿佛熟悉一切的双眸,她的心好像被提到半空中,接着狠狠摔落于地,疼得她几欲昏眩。
自己爱慕云鹤的事,小姐定是晓得一二的。可是,两年来小姐并未说过什么,既没有把她配出去,也不曾成全她。鹦哥明白自己、黄鹂与春秋二婢不同,她们是小姐亲自带入府的,跟着小姐时年岁又小,这么多年来只得一个主子,自是忠心不二。而她和黄鹂,是夏夫人点给小姐的,伺候小姐时年岁也大了,在小姐心上,怕比不得春丫头几个。
鹦哥儿琢磨着天佑究竟是怎么想的,辗转的思量着,渐渐对天佑生出怨念来。鹦哥心道,云鹤是她先看上的,小姐本身又对云鹤无意,何必招他为额驸呢?天佑小姐如今贵为固伦公主,天下的好男儿何其多,为什么和她抢?
如果,赏云鹤是武林世家的公子哥,或是清贵世家的少爷,那么她虽心心念念,却不敢有非分之想。然事实是赏云鹤的身世与她们一般,俱是卖身为奴之人。虽说如今显贵了,可底子上仍抹不去曾为奴才的影子,配她岂非合适?
再者,小姐不仅是云鹤的旧主,现今更成了公主。若是赏云鹤娶了小姐,难道他心里就没有矮小姐一头的难堪?长此以往,不免生出不平之意闹得夫妻失和,她也是为小姐好。要是当初再次遇上云鹤之时便对他……而不是惧于小姐的威胁就退却,是不是已成了他的娘子?
想到这里,鹦哥儿自是悔恨万分。不过,此刻说这些都迟了。小姐对云鹤有恩,他即使不愿,亦不能违背小姐的意思,更不敢抗旨不尊,只能迎娶小姐。小姐今早也应承了太后的旨意……这婚事任谁也阻止不了。那满腔情丝系与赏云鹤身上的她,又该怎么办呢?
鹦哥一边怨赏云鹤太实诚,即便离开夏府那么多年,仍对小姐忠心耿耿。一边又恨造化弄人,叫她遇上了云鹤动了情,却不圆了她的痴心。接着,鹦哥儿不禁怪起黄鹂。她暗道,要不是当年赏云鹤来府上,黄鹂与她争风吃醋闹到小姐面前。小姐怎么会说出那番子话,吓得她不敢对赏云鹤袒露心迹?
就这般怨着恨着,鹦哥儿一夜无眠,在春丫头的催促声中浑浑沌沌的起身,刚欲往天佑处伺侯,便闻太后传唤,只得打起精神往慈宁宫正殿听候吩咐。
“哀家听说,你们都是跟了公主十几年的人了。你们的忠心,哀家是信得过的。”太后笑看着黄鹂等人,冲着她们一一点首道:“你们公主把贴身丫鬟冬丫头给了哀家,是她的孝心。冬丫头的事,日后自有哀家为她打算。如今,公主就要出嫁了。今日哀家找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你们是想跟着公主出宫,还是求恩典配人?若是你们离了公主,哀家也要为瑞珍多点几个奴才伺侯。”
秋丫头等人听了,顿时脸面通红。她们几人互觑了几眼,都不知如何开口方好。
太后了然地笑道:“哀家是过来人,在哀家面前你们不用怕羞。古话说的好,女大当嫁。你们服侍公主一场,哀家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奴婢……”
“说吧,不用怕。哀家可不是吃人的老虎。”
春丫头低头道:“太后因着公主,给奴婢脸面。奴婢不是那不识好歹的,就直说了。奴婢想一辈子伺候公主。”
“奴婢也想跟着公主。”黄鹂慌忙附和道。
太后看向黄鹂道:“你真这么想?”
“是。”黄鹂点头回道:“再者,奴婢年纪大了,哪还有人愿意娶奴婢呢?”
太后闻言皱眉道:“你这么说,是怪公主耽误你了?”
黄鹂听太后所言,一时间苍白了脸,跪倒在地叩首道:“不,奴婢怎么敢这么想?”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太后不悦道:“你还未过花信之期,要知道,宫女可是二十五岁,才恩准出宫的。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们皇家的人是不讲情理,耽搁你们大好年华的祸首不成?”
“奴婢不敢!”
“不敢便好。”太后瞥了黄鹂一眼,沉声道:“你们公主是好心性,有些事看在眼里却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可不能得寸进尺。什么是奴才该说的,该做的,都要心里明白。哀家只说一句,若让哀家发现你们不安分,可不要怪哀家不教而诛。”
太后俯视着鹦哥儿几人叩头应承,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