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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北笑着说:“你说的没错。我这次特意从北平到上海来,除了参加一些纪念活动外,主要还是想听这场音乐会。我对流川先生弹奏的《黄河》序曲一直念念不忘,真好,今晚又能听到了。唉,流川先生要是能去北平的大学任教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仙道听了,不由心念一动。
弥生笑望着这两个当今国内她最欣赏的青年,他们都是时代的骄子,是这个世纪本民族的精英,他们各自在救国救民的道路上以自己的方式发愤图强、摸索前行,并互为依托、遥相呼应。
看着他们,弥生觉得,这个国家还是有希望的。
站在她身边的彩子低声取笑她:“弥生,又见到泽北将军,你高兴得嘴都要合不拢了。我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彩子,别胡说八道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她虽然是个接受了西方现代教育、敢说敢做的新派女性,然而,在爱情面前,她和普通的年轻女子也没什么两样。
神见到仙道也是很高兴:“仙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
“你也是啊。神,这次你们会在上海待多久?”
“三五天吧。泽北将军说和几个老友见过面后,到南京办点事就回北平。今晚藤真学长和南烈学长没来吗,上次重庆一别,又很久没看到他们了。”神这么说时,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你到了南京,可以去找他们。”
“说的也是。”
仙道看着神清秀的脸,在黄埔军校时,神就是个沉默少语的人,但以其勤奋和优异学绩令人刮目相看。
当然,过于勤奋并不表明他是在勤以补拙,只是说明,他在聪明之外,还会比别人更努力,所以,也就更易成功。
军校时期,他和神处得还不错,但毕业后,大家各自上路,难得见面,他总觉得,神和南烈一样,都有点难以捉摸,然而,神对于泽北、对于北平是有特殊意义的,所以,在同学之情外,仙道实在有理由留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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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开始了。
那支在重庆听过的、流川用钢琴独奏的《黄河》序曲,这次,仙道终于有机会听到它的管弦乐版,气势是如此的恢宏、开阔,仿佛带领他重温了那一段历史,在他面前在现了抗战中的国人的顽强斗志和牺牲精神,以及必胜的信心,它被誉为“中国灵魂的怒吼”可以说是实至名归。
他听了不由心潮澎湃,想到了一个月前,在黄河岸边所看到的黄河奔腾咆哮、滚滚东流的壮阔景象。
怪不得黑格尔会说:音乐是进入更高知识世界的惟一的、非物质的方法。
也怪不得流川会如此痴迷于音乐,好的音乐简直可以成诗入画,令人倾倒。。
流川在这次音乐会上首次发表了他的第二支幻想曲《飞翔》,那是他给三井的礼物。
三井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舞台上坐在钢琴旁边的流川,看着他纤长的十指在黑白键上翻飞,听着从他指尖流淌出来的如水般优美欢畅的音符,他想起了那次他受伤初愈、从南京回到上海后的某天深夜,在流川门口偷听到的、流川一直在推敲试奏的那个主题片段。
现在,那个主题又出现了,但已不再生涩难听、断断续续,仿如五月的阳光下,一只雏鸟鼓足勇气离开立身的枝桠,扑翅飞向碧空,起初,它步履艰辛、几欲坠地,然而,他始终顽强地努力着、挣扎着,穿过云层,越飞越高,渐渐长大,终于脱胎换骨,长成一只雄鹰。
它有时栖居在悬崖峭壁上,倾听海浪拍打海岸的回声;有时小憩在寂静山林中,感受森林里斑驳而灿烂的阳光……当然,它最喜欢的还是翱翔,是突破极限,是尽情享受飞翔的乐趣和自由的可贵。
流川没有在这支曲子里附加其他的主题,所以,飞翔的描绘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到了乐曲的高潮部分,倾听的人仿佛看到,那只雄鹰冲破了云层的极力阻挠,引吭高歌着飞向蓝色天际,最终,消失在人类的视野里。
一曲终了,三井得意地对坐在身边的仙道说:“怎么样?这是枫为我做的曲子,很完美吧?”
仙道点了点头,心想,何止是完美,听了简直可以扫除任何阴霾。
刚才,他听着这支曲子,越听越感动,越听越震憾,不由目不转睛地盯着流川,心想,这个外表淡漠的人,内心到底要收藏多少热情,才能做出这样明快奔放、激情燃烧的曲子?
毕竟,演奏和作曲是不同的。演奏者可以从作曲者那里继承热情,而作品本身洋溢着的热情,却必需是作曲者实实在在拥有的。
他忍不住心中一颤,心想,今生能遇到流川,也许是老天在眷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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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后,在英华大戏院外的广场,他们一行人依依话别。
“流川先生,今晚真是荣幸,竟能听到你自己作的曲子。那支曲子实在是太精彩了,听了让人精神振奋。真希望流川先生能考虑到北平的大学任教,为北平培养些音乐人才,我也因此能有更多的机会听到这种高水准的演奏。”泽北笑着说。
流川还没说话,弥生说:“会有机会的。只要国家太平了……”
她说到这里,站在泽北身侧的神突然啊了一声,弥生蓦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顿时站立不稳,向泽北身上倒去,泽北自然而然地扶住她,正要问她怎么了,站在一边的彦一大叫了一声:“姐姐!”
仙道他们看到,鲜血像喷泉一样,从弥生月白色的洋装后背靠近心口的地方奔涌而出。
只要活一天就为民主奋斗一天,一直以来,弥生都以此为人生信条。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然而,当死亡比呼吸更加真切可闻时,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想继续活下去。
然而,在这个时代,做死人容易,做活人更难。
她清晰地感到,泽北紧拥着自己的双臂是那么的有力,他明亮的大眼这时露出了惊讶和痛楚交织的神情。
她看到了彦一、彩子和晴子眼中的泪水,看到了仙道、三井和流川眼中的愤怒和难过。
她想,这样也好,在这最后的一刻,她所恋慕的、她所倾心的、她所敬重的、她所疼爱的……在她意识就要彻底模糊的这一刻,世上这些她最在乎的人,都在她身边凝望着她。
别了,这个比地狱还要黑暗的世界……
别了……
总第三十四章
更新时间2008…8…10 8:44:37 字数:5680
(三十四)
8月17日上午,仙道在思南路的办事处再次举行记者招待会,就目前时局发表书面讲话,并答复记者提出的问题。
他严肃地说:“中国目前最严重、最急迫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内战,二是政治暗杀。一切政治欺骗,已为政治协商会议以来接连发生的政治暗杀枪声所洞穿。我们将踏着赤木先生和相田先生等诸烈士的血迹前进,为诸烈士报仇,实现国之独立、和平与民主,以慰诸烈士在天之灵。若国民党当局对此仍不采取紧急措施,改弦更张,则一切政治协商都将徒然。”
他说这番话时,一改往常挥洒自如、谈笑风生的模样,神情显得异常悲愤,使得在座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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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南京国民政府某办公大楼内,泽北一见到高头,便问:“先生,对于昨夜相田弥生被暗杀一事,您是怎么看的?”
高头看着他,笑了笑:“泽北,你虽然年轻,却极识大体,所以,我一向倚重于你。怎么突然听了风就雨的?这样可不好啊。”
“相田弥生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民主人士,却在抗战胜利周年祭期间,被人在公众场所暗杀,这一恐怖事件发生在泱泱中国最大的城市上海,先生,您说这算正常吗?”
“我知道你和相田小姐素来交好,她弟弟又是你的秘书,她遇害令你很难过。这是可以理解的。我听到相田小姐的死讯,也十分震惊和难过……”
泽北忍不住打断他:“我不是因为和相田弥生私交甚好,想为她讨回公道,才来见先生的。只是怀疑,发生了这种事,民众对政府的信心还会在吗?”
高头听了他的话,脸色有点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