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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家中女眷也形容狼狈的被驱赶到正堂来,甄应嘉脸色白了又青,到底还是舍不得老母妻女,走到林崖身边低声求情:“林公子,须得给我甄家留些体面!我家太妃、贵人还在宫中,若是求得太上皇恩典,我甄家过了这一遭,你林家……林公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毕竟看林崖年轻,这甄老爷还想端着体仁院总裁、皇亲国戚的身份吓唬一下,然而他自己也明白林崖不管如何不起眼,手中圣旨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到最后不禁还是露出了心虚胆怯之意。
林崖心中暗自鄙夷,面上一片平静,只摇了摇头:“我等谨奉旨意拿人,任何人不得抗旨,抗旨者,无论是何身份,就地格杀,以儆效尤。”
说着,林崖的视线就在甄应嘉并他的几个儿子身上扫了一遍。
甄应嘉不自觉地将脸侧过,显然还在紧急思索对策与言辞,他身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倒是端的唇红齿白,面目清秀,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显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林崖这些年历练下来,早已生出一股杀伐决断的隐隐威势,平日里虽然温文尔雅,此刻场面紧张,林崖不过微微一扫,对那孩纸而言却已如利剑一般,只一眼就被吓得眼圈发红。
一旁的众女眷被他这么一引,本已略停的啼哭声又翻将起来。
想来这就是那个“甄”宝玉了,林崖暗自琢磨,这一家老小的啼哭声也吵得他心烦,但他并不想因此就施以惩戒。
倒不是他心有不忍。
林崖心里清楚,这些老幼女子和甄家的男丁一样,未来凶多吉少。说到底,她们虽然受了甄家供养多年并非全然无辜,但是到底也不至于被卖到官营的青楼画舫去受人践踏。罪不至此。
然而时代如此,他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改变当今皇帝的“普世价值观”。
何况如若当年甄家所谋事成,他们可未必会对林家人心慈手软,林崖自然也不会为了甄家的任何人出头。
再看了一眼甄宝玉身边的甄家老大甄琤,平日趾高气昂的摸样,此刻却是两眼直竖,魂魄不宁。
晓得甄家人的胆子都吓破了,林崖不再理会满屋啼哭,准备吩咐左右开始下一步的清点锁拿事项。
突然,一个略颤却清丽的少女声音传来:“宝玉哥哥莫要哭了,让人家没得看轻了我们甄家男儿,清者自清,咱们甄家世代忠良,一定会逢凶化吉,洗清冤屈的。”
循声望去,却是一个颇为清秀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衣裙,身形瘦瘦小小的颇不起眼,与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女眷挽在一起,眼圈泛红却倔强的没有掉下泪来,说罢还恶狠狠的瞪了林崖一眼,旁边有婆子一边抹泪一边上来捂住了嘴“四小姐噤声……”
“忠良?”林崖嘴角禁不住微微抽了一下,也不与她一般见识,径直转向甄应嘉:“甄应嘉,我也不瞒你,甄府满门,回京查办,断无转圜可能,莫要让我等难办。况且,难道你甄家要抗旨不遵?”
顿了顿,林崖倾声用只有甄家父子能听见的声音道:“明人不说暗话,你自己心里清楚因何获罪,宫里那几位靠山,此时只怕已是自顾不暇了……”
“奸贼!定是你在君前构陷我甄家!”那甄珹绝望之下,好似突然活过来一般,恼羞成怒般大吼起来:“你这是挟私报复!你这是公报私仇!你这奸贼!……”
那甄应嘉毕竟是老奸巨猾的角色,不会轻信林崖的施压,心中存着或许林崖使诈,宫中或许还有援力能救得满门性命这样的念头,自然晓得不能给林崖当面发作的借口。
只要他不反抗,林崖没有朝廷有司的判决,即使拿着圣旨也不能随意杀人——这老狐狸如何看不到林崖冷静面容下深藏的恨意?
甄家老大这边厢闹将起来,甄应嘉慌忙连声呵止,只是已然晚了一步,甄琤原本就深恨林崖,此刻居然是林崖前来抄他的家——在金陵惯常无法无天的甄琤,随手抄起一个茶杯就向林崖掷来。
林崖不动声色侧身避过,不过半杯茶水却是洒在了林崖身边的一条胳膊袖子上。
见甄琤竟然敢冒犯钦差,半天来泥塑木雕一般立在林崖身侧的钱堂官突然勃然大怒,高声喝道:“抗拒钦差抓捕,杀无赦!”
随即抽出腰间绣春刀,在堂中众人反应过来之前踏出半步,一刀搠进甄琤胸膛,眼也不眨便是斜着一抽,另一只手拽着身子往地下一掼。
大量鲜血从心脏部位狂喷在地上,甄琤倒在地上抽搐不已,眼见是活不成了。
堂中死一边寂静了几秒,然后如炸锅般尖叫声不绝,那甄宝玉两眼圆睁,倒吸一口凉气,将刚才的抽噎憋了一半回去,随即一仰身躺到地上竟似死了过去,女眷那边也是扑通扑通躺下好几个。
在江南威风一世的甄应嘉眼见亲手教养长大的长子死在眼前,腿一软坐在地上,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上半身颤抖着,似乎是想抬手却抬不起来,他另一个庶子跪倒抱住甄应嘉。两人身下一滩水蔓延出来,却不知是谁的。
“大哥!”
刚才便大着胆子讥讽林崖的甄家四姑娘趴着爬到甄琤身前,大哭起来,忽然又猛的抬起头来,因略瘦而显得大而清亮的眼睛,泪水淌了满脸,衣裙好些地方沾了鲜血,格外刺眼。
“我大哥犯了什么错!”少女稚嫩的声音有些尖,还有些哭哑嗓子后的破音,“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你们这些坏人,你们都……”
钱堂官先前满脸的杀气,堂上甄家众人早已被他当场杀人立威的举动镇住,无人敢动,此刻偏偏冒出这个莫名其妙的倔强小丫头,没人敢上前来将她拉回去。
钱堂官立威已足,无需再多动刀,至少不必拿个小丫头立威,却也不能放下刚刚立起来的威势,便扭头想招呼军士将这呱噪的小姑娘拽开。
林崖摇摇头,对旁边一个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会意,便走上前去,想将小姑娘扯起来送回女眷群里去。
这也是怕这丫头一时心神不稳,冲着赵堂官等人扑了过去,到时就算不想对妇孺动刀也不得不痛下杀手,只是那样名声上便不好听。
内侍的力气不算很大,但终究强过女子。
他从侧面伸手拉住甄四姑娘细细的手臂,小姑娘果然差点就如小豹子一般扑出去了,力气其实小的很,被内侍一带,不过张牙舞爪一番,就被强拖着后退。
眼看着要背内侍拖回女眷堆里,甄四姑娘挣脱不得,突然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偏内侍当林崖起了浑水摸鱼收房妾室的主意,并不敢用全力挣脱。
钱堂官是武人,对内侍们不是很看得上眼。他等了片刻,看内侍还跟个小姑娘撕扯不清,不成样子,便不耐烦起来。
也不等林崖发话,他几步走过去,伸手从后颈把甄四姑娘捏了过来,五指直接掐在甄四姑娘的两腮边,痛的小姑娘张嘴放开了内侍。
这一下内侍手上的伤口就被钱堂官看个正着,他皱了皱眉,没去管内侍破皮露肉正在迅速出血的手,而是目光森然的看向了甄家众人,手上不耐烦的将女孩子轻轻小小的身躯扔了出去。
“看好了,再惹事……”
砰的一声,甄四姑娘的脑袋重重磕在凳子一角,不过抽搐了几下,渐渐没了动静。
钱堂官一动,林崖就知道不好。可是他却没来得及阻止钱堂官拿一弱女子做筏子。
等到事情已经发生,他又如何在身负皇命的情况下在这种场合与钱堂官争执?
他只是静静看着番役们熟练第将甄家男女老少依次辨别身份,押出甄府,司员们将各院查没的财产登记造册。
走出甄家大宅,林崖回首看着这座已是杂乱不堪的豪园,正在夕阳照耀下逐渐暗淡,轻轻叹了口气。
☆、第80章
先发制人抄了甄家并非是新帝即位后一切乱象的终结;恰恰相反;甄家的轰然崩塌更像是一道引子。
在甄家被抄的十日之内,仅仅是携细软家眷“漏夜归乡”的各级官员林崖的下属就捉拿了十几人;更有甚者还有连妻儿都不顾了的。
除了这些自知无法遮掩的;林崖还有整个江南的粮仓、漕运、丝织账目要查验。如果不是各地卫所还算平静;唯一一个有异动苗头的校尉也被钱堂官就地诛杀;林崖恐怕还要更忙上十二分。
但是即便再忙碌;林崖也敏锐的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自从他来到金陵城,他竟然还没有收到过任何一份邸报。确切的说;是金陵城内的大小衙门一份也没有。
如果说家里人并不晓得他身在金陵,所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