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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了,曾大太太又心痛的不行,生怕刚才那下打得太重,亲自弯腰扶起曾蕙,仔细去瞧她的额头,惟恐摔伤了她。一屋子之前大气都不敢喘的丫头婆子这才动作起来,有开口劝曾大太太息怒的,有劝曾蕙莫要再倔强的,还有去张罗着给她们母女洗漱的,可是曾蕙始终不肯服软,就让这一切喧闹都带上了一份迟疑。
正闹腾着,曾老太太院子里突然来了人,说老太爷老太太请大太太和大姑娘过去。曾大太太面上一僵,终究不敢违抗,紧紧攥着曾蕙的手,母女俩一起慢慢走了过去。就算女儿不明白她当娘的一颗心,老太爷老太太都不同意,曾大太太也不打算让步。
就在曾大太太跪求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想要退了这门亲事的时候,林崖也骑马回到了家中。不知道是不是林崖自己添了心事的缘故,虽然昨日林府正门燃放的响鞭红纸还随处可见,他却觉得正座府邸已经没了昨日的欢腾。
一路走到林如海的书房外头,林崖还没想好如何与林如海说,就惊愕的发现一向风度翩翩仪容雍雅的嗣父竟然蹲在塘边,亲手拿着一个铲子在给两株绿植移盆,旁边专管花草的管事大气都不敢喘。
林崖还没说话,林如海已经抬起头来,对他招了招手:“崖哥儿回来了,来,看看这棵树苗。”
说着,林如海就要起身,结果蹲的太久腿脚发麻,险些栽倒,吓得管事魂飞魄散,直接扑倒他身下当垫子,林崖也是一惊,几步跨过去稳稳扶住了他的双臂。
“就是为了崇哥儿和玉儿,老爷也该保重自己。”
直到攥住了林如海的手臂,林崖才觉得一颗心又落回了原处,忍不住低声劝了一句。刚才林如海看他的眼神夹杂着说不出的伤心,只一眼,林崖就晓得家里已经得到消息了,林如海会如此反常,多半也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过沉重。
闻言林如海蓦然一笑,几分无可奈何、几分不甘、几分舍不得,最终只混作一叹:“你是他们长兄,是日后照看他们的人,你……我保重了又有何用?”
原本以为,林崖一举夺魁后家里总算是稳当下来,过上几年他也能放心乞休告老,谁能想到那些人竟然是在这里等着?真真是釜底抽薪的毒计,自家还偏偏只能睁着眼睛往坑里跳。
一旦林崖折在了西北,仅存的林崇眼界阅历都差了一层,最要命的是他现在只有十岁,林如海再怎么自信,也不觉得自己还能活到林崇撑得起林家的那一天。
闭了闭眼,林如海挥挥手让周围伺候的下人都退下去,自己则由林崖扶着在院子里缓缓而行,也好缓解腿上的不适。
“儿子有一事不明,满朝文武,上下多少官员,怎么就单单点了儿子去?”父子两个默默走了一息,林崖望着满园盎然绿意低声问道。他是真的想不通。
林如海面上划过一丝讥讽:“若是按照举荐你的人的说法,你是新科状元,才华横溢,担得起教化蛮人的重责,更兼身份清贵,也能显出上朝对蛮部的重视。更要紧的是,你不过臣下之子,纵然你父忠君体事,你又不是林家单根独苗,哪里有皇子的脸面重要?”
说白了,当今圣上觉得臣下就该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老人家多半还觉得已经十分荣宠林家,所以甄妃一系提议让林崖去送死,他老人家也懒得费心救林崖一命。据说圣人还打算在林崖出使之后为林崇赐婚,让林崇尚一位公主。
林崖听得不由怔住。林如海堂堂尚书,这些年来一直勤勉有加,当今竟然如此随意的就处置了林如海的长子,这样儿戏之人也能稳坐皇位几十年,真是难以置信。
或许是林崖面上的神情太过震惊,林如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关系到那把椅子,那位可精明着呢,绝对明察秋毫,现在不过是觉得你无关紧要而已。”
还有一句林如海不好说。如果林崖是他亲生子,当今绝对不会如此草率,不过是觉得嗣子就是嗣子,林如海不会为了个过继来的儿子真的怨愤罢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林如海下一句便说起了现在西北的局势,后面的话才是他将下人们都赶出去的原因。
“现在看来,几位小爷里确实有人连着蛮主的王廷,可惜不是姓二的。”林如海仔细的看看四周,抓着林崖的手写了一个四,又写了一个六,才继续说道:“估计有人是想着借胡刀,让你长长久久留在塞外。”
林崖眉心一跳。长长久久的留在塞外的意思,就是埋骨大漠了,这倒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毕竟提议他出使的人要的就是这个结局。他却没有想到皇子里竟然真的有人通敌。
八大蛮族部落的凶狠世人皆知,皇子们明争暗斗为的不过是那张皇位,可是一旦与蛮主共谋无异于引狼入室,到时候就是赢了其他的兄弟们,又该如何送走蛮部这尊大佛?林崖之前一直当二皇子通敌叛国不过是甄妃一系的说辞,哪里能想到是真的栽赃陷害。
林如海轻轻咳嗽几声,自从上次病倒,他就不太受得了花粉香气,如今这院子里是一点能开花的都没剩下,林如海还是会被吹过院子的风刺激的时不时咳两下。
林崖急忙奉上手帕,林如海却摆了摆手:“罢了。我之前疑惑许久,就是蛮族兵将再悍勇,论兵法智谋他们却及不上我们,绝对不是什么智计百出之辈,怎么最近几次战事,他们总跟开了天眼似的,次次掐准了边军的软肋,如今倒是隐约有了答案。”
前防万防,家贼难防,只是不知道宝座上的那位是真的糊涂了,还是故意放纵。
林崖听到此也就明白了。甄妃一系已经与北地勾结,恐怕时间还不短。这次圣人要他出使拉拢的蛮部隐王则是在王庭以北的草场牧马屯兵。可以说林崖想要见到隐王就必须经过王庭所在的草原,等于是从蛮主的眼前经过,别说两国正在交战,就是议和,蛮主想要帮自己的盟友弄死一个小小使者也易如反掌。
沉吟片刻,林崖问出了他如今最关心的问题:“不知那隐王战力如何?”
隐王承继蛮主之位才符合蛮族长久的规矩,但是隐王生母出身卑贱他又年幼,蛮部里头根本没有人支持他,就是现在,哪怕隐王已经成人,也只能龟缩在王庭以北,本朝许多人连隐王这个人都没听过。
如果隐王自己有心与兄长争锋,那他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然就算他能躲过重重危机见到隐王,多半也只会被当作礼物献给蛮主。既然出使已经无可避免,那林崖也只有尽量扩大这一线生机,最要紧的,就是正确评估隐王的心志和实力。
可惜林如海这一次无法给出答案。
“无人知晓。”林如海长叹一声。但凡知道一星半点,他又何至于如此烦闷?以本朝的能力,连王庭都探不清楚,何况是更北边的隐王属地?这一趟出使真的是蒙着眼睛走路。
一想到越来越欣赏的长子要走这一趟,林如海甚至开始后悔让他参加这一科春闱,要是没有那个状元的功名,就是说破天去,这事儿也轮不到林崖头上。
林如海既痛又悔,林崖在旁张了张口又有些词穷,父子两个静立片刻,林崖突然跪下了。
“我知父亲为我心忧,只求父亲听我一言。被人算计赴死局,儿子心里是恼恨的,只要儿子此番能平安归来,定要叫他们双倍奉还。但是出使蛮部,儿子并无抵触。蛮族猖狂,将来总有兴亡一战,儿子不才却也妄念国事,如果能助大军饮马蛮部王庭,儿子毕生志也!”
林崖明白,如果为了林家、为了林崇为了黛玉、乃至于为了他自己和曾大姑娘,他都要以自己的平安为第一等要事,可是对上侵扰边疆百年的蛮族,他的体内总有一丝血性在催促。
林如海听得都有些怔了,回过神来一脚踢在林崖肩头,却没有大加斥责。等林崖自己低了头,林如海才幽然问了他一句:“就算你不管我这把老骨头和弟妹们,曾家大姑娘又该如何?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曾大姑娘就要守望门寡,此生再无意趣。”
曾家大姑娘五字一出,林崖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那声“放心”,心中一黯,林崖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儿子正要求父亲一件事,儿子不日就要身陷险境,这门亲事,还求父亲退了吧。儿子无福,只愿曾大姑娘另择佳婿,平安偕老。”
曾蕙愿意维持婚约,是她的义,林崖求林如海退亲则是他的道。
林崖的这番话,林如海说惊讶确实惊讶,说意料之中也无不可。惊讶是因为这世上男子大多恨不能让所有女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