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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苏云岫便失了说话的兴致,连食欲也没了。随便地再用了几口,便推开了。如意也不疑其他,以为她身子倦胃口差些,便收拾好碗筷,悄悄地退了下去。
不知何往却明因果
确认了自己身处红楼的事实后,苏云岫整个人就有些恹恹的,提不起劲来。
当初读红楼,虽然她也很是感慨林妹妹的凄凉,但对于什么木石前盟还是金玉良缘,却往往是嗤之以鼻,就那么个整天在脂粉堆里厮混的贾宝玉,有什么可争的?不过,随着年岁渐长,倒也慢慢觉得,若非贾府败落,其实,如贾宝玉这般的男儿,确实是最适合黛玉的。无俗务缠身,无衣食之忧,可以诗书传情,可以共读西厢,朝夕相处,日夜相伴,如黛玉这般纤细敏感的女子,一生所求,大抵也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了。
可她苏云岫并没有那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伟大情操,哪怕她身处红楼,也不对,应该是红楼前传,可也没有什么留守林府静待林妹妹出世然后努力拯救林妹妹于水火的心思。如果穿成贾敏,大概她还会未雨绸缪一番,为自家的绛珠仙子谋一个幸福未来。可面对这么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她满心盘算的,自然是自己该何去何从、如何生存的问题。
留在林府,听起来十分美妙,可仔细一琢磨,那是一条不算后路的后路。妾,甭管是贱妾、良妾,还是贵妾,除非是层层宫闱之中,否则地位都不会太高,天天到正室跟前立规矩,男主人和女主人用饭,你没得吃没得坐不说还得在跟前站着伺候;女主人病了,你得在榻前伺候她吃饭喝药,回到屋里还得替她抄经文诵佛经祈福;好不容易生个孩子,不能叫你母亲不说,正室还能名正言顺地抱到自己跟前养,骨肉分离还是给你的大恩典;若是贱妾,那就更倒霉了,主子看不顺眼了,还能随意买卖,不拘是送给别人家当妾当奴婢还是直接丢进勾栏院,怎么看怎么悲催。
可若是离开,一介孤女,又无家财,还是个失贞的,今后想要说人家嫁人可就难了。若是不嫁,一个人孤独地飘在异世,无牵无挂的,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寂寥能坚持多久,会不会突然疯狂得想要自杀。难得重活一世,就这么抹脖子死了,也委实忒不争气了些。难道真的在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一想到自己天天敲木鱼吃斋饭,苏云岫不禁打了个寒颤,还不如死了自在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苏云岫不禁苦笑,贼老天为何要送自己过来,就算她跟父母亲戚都很冷淡,可至少还有几个朋友在,还是个熟悉的环境,也还有公司和事业,哪像现在,举步维艰,跟没头苍蝇似的,根本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思来想去,只觉得脑筋打结,跟缠住的丝线一般,越理越乱,便打算去院子里走走。可刚走了两步,还未走出围廊,就觉得身上酸软一片,脚下更是软绵绵的,险些没一头栽倒。如此情形,别说是去散步,就是出房门都困难。咬牙切齿地把林如海从头到尾又骂了一遍,苏云岫只得黑着脸重新爬到床上,然后仰望床顶,呆。
大概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守门的丫鬟挑了帘子进来,苏云岫心中一动,连忙闭上眼,便听到略急的脚步声停到了近前,有个疑惑的声音轻轻响起:“姑娘?”
静悄悄的,连呼吸声也十分得平稳。
还未等她离去,又有个人进了屋子,抱怨道:“翠儿,我就说是你听岔了,你非说是屋里传来的,这下你看,人家还睡着呢,哪有什么声响。”
被叫做翠儿的丫鬟疑惑地四下看了看,没瞧出什么不妥的,大概是自己真的听错了吧,便准备再往门外候着去,可一听萍儿的话,又忍不住低声斥道:“你小声点,要是惊醒了姑娘可怎么办。”
“什么姑娘,咱们该叫一声姨娘才是。”萍儿啐了一口,撇嘴道,“还是养在庵堂里的呢,竟然敢摸进书房,缠着老爷做下那事,实在是……”
“你胡说什么?”翠儿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又是惊又是怕,板下脸斥道,“这事也是咱们可以编排的?要是叫老夫人知道的,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萍儿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可看她这般着急的样子,又忍不住忿忿不平起来,做都做得还说不得了,还想再争辩几句,又怕真的惹气了翠儿,只得不甘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又没说错。”虽然这苏姑娘是救了老夫人,老夫人也有这意思,可毕竟还没成事不是,哪能这么猴急地上杆子爬?也不怕叫人笑话了去。
“我的姑奶奶,叫你别混说你偏不听。”翠儿压低了声音,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苏云岫,叹了口气,“这位苏姑娘,也是个命苦的。要不是运气好,昨儿出事的,怕就不是吉祥了。”
“什么?”萍儿立马瞠圆了眼,不敢置信地道,“难道不是……”
后面的话离得远了些,苏云岫有些听不真切,只是隐隐听到了“撞破”、“配了人”之类的,可前后一琢磨,便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缓缓睁开眼,苏云岫冷冷地勾起了唇。还能如何,不就是最俗套的妻妾宅斗么。老夫人想要领进个新人,当家太太先下手为强,想找个小厮泼皮之类的,然后光天化日之下毁了清白,自然釜底抽薪,没法再肖想自个儿丈夫。只可惜,错有错招,谁能想到这个原主会迷迷糊糊地悄悄离开,还好死不死地摸进了书房,然后自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谁也没想到,好运的原主躲开了阴谋,却没躲开命运,就这么被自己附了身。这么说来,原主不就是……苏云岫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该死的林如海!
在府衙办公的林如海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大概是昨夜着了凉吧。可一想到昨夜,就忍不住头疼。他同贾敏少年夫妻,感情极好,成婚七八年,虽然膝下空虚,也难免遗憾,可看到她日日汤药不断又忧心自责的模样,再多的失望也化作了心疼。母亲的焦急,他不是没看到,可他答应过贾敏,不会让庶子生在嫡子之前。这一回,母亲请苏姑娘过府小住的心思,他也不是不懂,可看到爱妻伤心落泪、黯然神伤,心中亦是不忍。贾敏也并非是妒,家里也有三位姬妾在,她平日也会常常劝自己去别处坐坐的,这一回,大抵也是在伤感母亲打算越过她直接拍板的做法。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林如海也觉得为难,都是自己极重要的女人,自然也不希望两人起了间隙。所以,他便想着先拖段时日,然后替苏姑娘找个合适的良人,也算报答了她当日的救母之情。
可没想到……
一想到酒醒时,怀里昏睡的姑娘,和眼圈红肿的妻子,林如海只觉头大如牛,眼见天色渐暗,不得不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案牍公文,硬着头皮准备回府。
心怜爱妻泪终决意
匆匆跳下马车,刚进了内院,林如海正打算往北院去给林老夫人请安,却看到不远处的仪门口半隐着个人影,来回走动着,似是焦急,也似犹疑。
感觉到他的脚步放缓,管家林平也循着视线往那边看去,当即喝道:“谁在那里?好好的差事不做,整天净想着些……红锦,怎么是你?”原以为是那个想攀高枝的丫鬟,却没想到,竟然是太太跟前的大丫鬟。
红锦连忙过来行礼,一脸的担忧:“红锦给老爷请安。老爷,太太她……太太一向待红锦亲厚,像太太这么好的人,红锦实在是不忍心,这才……不是太太的意思,是我自作主张过来找您的,您要罚就罚红锦,别迁怒太太,太太一心念着老爷,可再经不住旁的了。”
“太太怎么了?”听她说得含含糊糊的,林如海心里更是不安,调转方向往贾敏的院子走去。
看到林如海急冲冲离开的身影,红锦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并不曾有过的灰尘,看了眼林老夫人北院的方向,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赶紧又换了焦急忧心之色,小跑地追了上去。
到了门外,挥手打断了丫鬟婆子的通报,林如海一撩门帘,便看到一个瘦削的背影,低着头,手中的绢帕时不时地拭着眼角,姿态娇柔得宛若水中的莲花,心中更是一软:“敏妹。”
身子颤了颤,贾敏猛地转过头,犹带泪珠的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老爷怎么来了?”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又转过身去,帕子飞快地在眼角按了按,嘴角含了笑,只是,那弧度却是牵强的,“老爷可去看过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