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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发遥望着楼上那个头戴冠冕秉圭端坐的人影,跪拜叩首,全然不顾姜文焕等人的神色眼光;直到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响,高楼坍下,那无数雕梁画栋,珠玉金碧,都与尘土同归。
接下来的几天,诸事越发无趣——姬发满面惶恐地退让帝主之位,全不顾诸侯一力拥持,师叔几番劝谏。这样的戏文唱了不知几十场。好不容易等到他在那张龙椅上坐了,令鹿台散财,立坛祭天诸事已毕,又封纣王之子武庚守存商祀,二亲王监国,随即打点归国。
起兵回西岐的前一天,师叔召集周营众将,只说朝歌万民上陈,要看讨伐昏君的各位‘神将’尊容,命我们俱个戎装整齐,如骑马夸官之相,沿城中大路,好歹走上三五圈。众人啼笑皆非,却违令不得,正逢几个即将归国的诸侯率部将前来告辞,其中较熟识的,少不得被我们一同拉上;又有那日率众献城的几位禁军将领,也终于没得逃脱。
大街两旁的百姓扶老携幼,挨挨挤挤地来看“神将”,欢呼赞叹,议论纷纷。师叔倒是神态自若,不时往左右作礼微笑,我们也只好学他。好在领令出来的时候已过申时,不久天色便暗下来,各人面目看不甚清,大概由此免了不少麻烦。
在城东转过一个街角时,身后蹄声徐来,一员身挂银甲的将官提马上前与我并辔,拱手作礼:
“将军请了,末将纪恒,冒昧请教一事。”
虽然天色昏暗,我还是可以认出,来者正是献开城门的禁军统领,当日曾随周营探马到中军来见师叔的。
我放慢了坐骑,侧身回礼:“纪将军请讲。”
“末将有一至交好友,姓郑名伦,昔年曾同在冀州侯苏护麾下;后末将为闻太师调入京都,多年后闻得苏侯投周,不知此人可随同归降不曾?”
我心下一沉,寻思隐瞒不易,只得避开他目光,将声音放低,据实以告。
身旁传来“哗楞”一声,纪恒战马的鸟翅环上那杆大刀往一旁滑了几分。
“……多谢见告。”
我很想对他说郑将军勇武非凡,屡建奇功之类的话——都是实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也许是因为身旁的纪恒出奇地沉默,而且一直在马上保持着有点僵硬古怪的姿势。
这条东西大道走过了大半,杨戬的马赶上来。他也认得纪恒,彼此作礼。又行了一刻,纪恒告辞折往北去。
“莫非我家先行将军名声在外,又招惹好身手的将官约同比武了?”
“你当人家都那般闲?倒是你自过了孟津就消停得很,这次回西岐,左右逃不得了,正经比试一场罢。”
依然像往常被邀约比武一样,这家伙令人恼火地顾左右而言他:
“那他找你说了些甚么?难道片言不发,就这般从东走到西?”
我扭头瞪了他一眼:“他是郑将军的故友,来问他的景况,你说我还能答出甚么来?”
杨戬倏然勒住了马。
“他怎么说?”
我回头看他,也把马停住,将纪恒的话大略说了。
杨戬沉默了片刻,奇怪地笑了笑。
“走罢,再好歹晃个一半圈,也好跟师叔请令回去了。”
此地民居并不稠密,街旁也没有多少人,远处窗扇间透出零星的灯火。我很想早点结束这样无趣的勾当,将握马鞭的右手一抬,却立即被杨戬握住。
“怎的了?”
他手上越发握得紧了,却并不作声。
“若你也发起癫来,师叔就彻底没个指望了——到底是甚么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平静得令人觉得陌生:
“若是你有朝一日要跑到天边去,好歹先来与我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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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归国
哪吒
次日平明,朝歌城内外的周军一同拔营,兵回岐山。
还是那条路,只不过这次由东往西。——孟津。渑池。潼关。临潼关。穿云关。界牌关。汜水关。金鸡岭。
虽然心知不再有敌军夤夜跑来劫营,却仍然习惯枕戈待旦。
其实那叫甚么枕戈待旦——见景生情,睡不着罢了。
白日的情形,也不算轻松。父亲在东征路上奉令总押后队大军,此番回兵,师叔将这差事替换给了南宫将军,意图自然是令我们父子四个行军时候同在一处。其实之前战事频仍,十几日才见一面时,气氛倒好得很,如今却实在尴尬起来。旁人见这个情形,也只好离了我们远些。幸亏大哥仿佛事先筹划好了一般,每日在路上轮番讲论些有的没的,或文或武,上天入地,每当冷场时,他便找一段来救场。
事后他提起来,每次都少不得白我一眼:
“我当了那二十多日的说书先生,都没处去讨听书的钱哪。”
回到西岐,全军修整,众将也回到相府的旧居。三日后,师叔修了表章,上朝启奏,言及当日在岐山修造封神台,其后数年征伐不休,无数阴灵聚于其中,如今正该加封诸神,以安其位;待姬发准了奏章,又往玉虚宫请师祖赐玉符金册,借仗施行。这玉符金册直等了半月有余才送来,其间无趣事可记——随着师叔上朝站班,总不能算趣事;往武成王府去探望老将军黄滚和天爵他们祖孙,情形更是不消多说。
那场登台封神的大典,三界中想必有无数人瞩目。
然而说起来可笑得很——我们却被严令留在相府,没得亲眼看到。
据奉令侍立台下的南宫将军和武吉说,前后三个多时辰,台上大雾弥漫,全然不能视物,耳中也只听到阵阵阴风——即便其中有些人声,亦全然不可分辨——总之,除了师叔,当时并没一个活人知道,这场旷日持久,杀伐万千的戏文,到底是怎生谢幕的。
就连师叔傍晚归来的时候都没见上一面——那时我被陈医官叫到他的住处,由头是“喝茶”,后来才知道,还是全体将官姓名写在水牌上轮流被请来喝茶,从早晨就开工了,越是“难办的”越要留在后面。
“我也不知丞相几时遣你们走。说起来,你们走了,只留下肉体凡胎的将官,我倒是求之不得。——好歹他们大都听话些,我就不用日日头疼。——休想回嘴,教我头疼的若开出个清单,你不算第一,也进得三甲了。
“长话短说。日后不论在哪里,只怕还是少不得刀枪丛中过活。你与我记着四条:
“其一,凡瘴气毒疫之属,即便你天赋异秉,能克制一万宗,不免遇到那一万零一宗,因此不可大意。——这个你自家也早明白,不消我揭挑你。
“其二,据我想来,你们日后大约是要作神仙的……”
“你老又取笑。”
“并非取笑。——其实我也为难得很:若真如此,我家后世子孙烧香供奉的,居然是你们这几个难缠的小鬼头……就是埋在地底下,想起来都要捶棺材板哪。”
“……。”
“言归正传。若是作了神仙,动起刀兵来只怕更骇人些,这几年我们遇到的‘神仙’阵势,相比之下大约都算不得甚么。——我知道你惯于交兵打仗,只是记着存蓄血气,不可逞强太过。这话你莫要不服,日后自然晓得。”
“是。”
“其三,虽然你酒量甚有几分,终究要谨慎些,少饮为上——你的气力胆魄,十分够了,不必用杯中物来添助的;而那应变迅捷,耳目敏锐之能,有一分酒,就减一分——你若失了这宗长处时,自家想想,可还能胜得了哪个。”
我闻言暗暗心惊,却又不禁感激敬服。
他却不再看我,低头喝茶。
“陈医官,那第四条,却是甚么?”
“……本来是三条的,想是年纪不饶人,方才‘颠三倒四’起来了。”
“哼,你老人家若有颠三倒四的时候,三军将官,不知要冤死几个。”
陈医官放下茶盏,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既然有这般伶俐,想必晓得:我若不说,就是有心不说了。——休怪我赶人,这水牌上还剩下一个哩。”
我起身告辞,心道跟这古怪的老爹实在讲不得理,却听背后轻声道:
“那第四条,我颠倒盘算了几番,还是说与他更恰当些。”
次日午后,玉虚宫师祖遣白鹤童子来传法旨——昆仑教下弟子,三日后辰时往玉虚宫朝见,亲聆教诲。
白鹤童子宣读旨意之后,照例和师叔彼此客套了一番,在客位上坐了。——他虽然面相不过十六七岁,却总带着端正严肃的气度,似是与生俱来。我们因他在同辈中身份与众不同,为人又不苟言笑,故极少攀谈。以前不论是随侍师祖,还是独自前来,他也几乎没和我们中的哪个单独讲话。
谁知这次他与师叔说了三五句,便转过身来,看向杨戬:
“另有一件事,无关教主钧旨,是师父教我说与道兄的。”
“杨戬恭听。”
“家师昨日闲游,偶遇令……偶遇三公主,相托捎带书信一封,如今师父命我代为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