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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汉人装扮,不由得一愣。
边境百姓深知打草谷的后果,寻常汉人见辽兵到来,莫不惊呼走避;而眼前这人明明见到大队辽兵,却只是将马向道边一拉,让出通路,此外连眼角也不向众辽兵转上一转,只是自顾自低着头,若有所思。那百夫长平日哭爹叫娘的汉人见得多了,这般气定神闲的倒还是头一个,喝道:“兀那南蛮,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些什么?”见那人头也不抬,听若不闻,这百夫长怒火上冲,抬手一挥,立有四名辽兵越众而出,手中都拿着长绳索套,将那人围在垓心,放马直冲过去;只听一声呼哨。四道绳圈分自四个方向抛出,同时向那人颈中套去。
那人听得风声,抬起头来,一抹斜阳映在他脸上,但见长眉秀目,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瞧着绳圈飞到面前,倏然自腰而上向后一仰,四道绳圈全套了个空,自他面上飞掠过去。便在这一瞬间,那青年左袖挥出,向绳上只是一拂,四道长绳便如活了一般,自行便兜转回去,竟是套向了四名辽兵彼此的颈中。众兵大吃一惊,待要收回,那绳子却全不由自己控制,只一愣神,颈上已全被套中,只听哎哟砰咚噼啪连声,四人尽数掉下马来。想要爬起,无奈颈中兀自套着绳索,彼此牵扯,一人才用力站起,又把旁人拽倒在地,狼狈不堪地缠作了一团。
青年转过头来,向那百夫长看去。百夫长和他目光一对,竟然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心道:“好生邪门!这南蛮会妖法不成?”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忽地眼前一花,似乎空中鸿影渺渺,自己身侧几名兵士不知怎地便已滚落地下,那青年却飘然落在其中一匹马鞍上;自己颈中一凉,已横了一柄明晃晃秋水般长剑,耳中只听他道:“要命的,退开。”
这百夫长甚是强横,脖子一梗还要还口。那青年唇边微哂,左手一探,已将他腰刀拔了出来,长袖挥处,头也不回便向后激射出去。只听嗤嗤数声,恰好将缚住众俘虏的绳索割断,却连各人的衣服也不曾划破半点;跟着右手长剑翻处,寒光闪动,几名想要自后掩上的辽兵也看不清他如何动作,便觉腕间剧痛。那青年一剑分刺众兵手腕,自有先后之别,但只因动作太快,当啷一声,众辽兵手中佩刀已是落了一地,竟只发出了一下长响。那百夫长得此空隙,刚想要拨马后退,哪料得对方如此快法,才松了半口气,长剑回处,又已指到了他咽喉之上,直是束手就戮,更无半分招架之机。
一时众辽兵连连呼叫,俘虏们纷纷逃开;一团混乱中,忽听一人朗声道:“好功夫!”说的却是汉语。
那青年心中一动,转头看去,只见战局外围立着十几骑马,马上人也是辽兵服色,带弓悬箭,马颈下挂着些狐兔之属,显是出城打猎的兵士,见此处争斗方过来探看。那叫好的是一条昂藏大汉,骑在马上也比旁人高出了大半头。穿的虽是普通辽兵的羊皮袍子,然只跨马在当地一站,便如渊停岳峙一般,却不是萧峰是谁?
那青年凝神看了两眼,忽地反手将长剑还匣,勒马退开数步,正面对着萧峰道:“见笑了!南院大王当日于十万军中平乱救驾,武功威震当世。在下这等小技,只怕入不得萧兄法眼。”
萧峰未料眼前陌生青年竟识得自己,且见他唇边似笑非笑,言下隐有嘲讽之意,心中疑窦丛生,沉声道:“尊驾何人?”
那青年微微一笑,就马上举手一揖,道:“在下慕容复!”
北乔峰南慕容齐名多年,今日却在这塞北边陲初次相见,萧峰亦不由得一惊。待要细问时,那百夫长转眼瞧见是他,急忙与众辽兵一齐跃下马来,牵缰在手,快步走到他马前躬身行礼,齐声唤道:“大王千岁!”
萧峰抬手相还,道:“罢了。”却见那百夫长立在当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眉头一皱,问道:“你们是哪一队的人马?为何不归本队,却在这里喧哗纠缠?”
那百夫长道:“我们是撒里葛部的探马队,今日出城来打草谷,谁知……谁知这人……”说话间抬眼瞪着慕容复,言下恨恨不已。这是他见慕容复和萧峰似乎谈起交情,说话咽下去了一半,不然什么蛮子宋猪之类早都骂了出来。
萧峰脸色一沉,低喝道:“我前日便有明令,凡南院下属军中,打草谷之事一律禁绝。你们难道不知?”
众辽兵立时都拜倒在地,一个个低头不语。只有那百夫长期期艾艾地道:“回大王,并非是属下等胆敢违抗军令,只是……只是……”
萧峰见他欲言又止,早猜到是他们职位低微不好开口,当下转头看向身后随他出猎的南院部将,意示询问。众将见萧峰脸色严冷,都低下了头,一时无人敢说。呆了片刻,南院枢密使耶律莫哥方纵马上前,低声道:“大王息怒,这打草谷一事,并不是他们明知故犯,实在是那禁令……那禁令……南院本境所属三部族军都不知晓。”
萧峰心下郁怒。他自也知道积重难返的道理,辽军自来朝廷不供粮秣,官兵一应所需都是向敌人抢夺而来,自立国以来莫不如是;如今自己忽然下令禁绝,虽料到困难重重,却不曾想有这等阳奉阴违的岔子,沉声喝道:“为何不知?说!”
耶律莫哥为人精明强干,此时虽不敢抬头,言语却半分不乱,徐徐禀道:“大王有所不知,咱们南院下属九州、一府、一十六部军民中,各州府县多年来务农者众,仓廪足备,可供他本地县丁使用。其余一十三部驻守边境招讨司的部族,近些年也都屯田开边,颇可自足。只有屯驻本境的三部族军不同:南院本境田地皆属州府,无处供军中开垦,三部兄弟全族从军,也无人会做稼穑耕种的生计。大王下令粮草由本地供应,各州县丁和驻边一十三部也还罢了,这本境三部却到哪里去要粮?若从地方上调粮,大家平级相处,人家又怎肯平白分与你?纵硬搬政令调得来,也都是些残渣剩饭。兄弟们再不出来打草谷,实在是……唉!咱们三司属下在一起商议,只有瞒了大王做出这等事来。”说着和众将一齐下马,倒身拜道:“大王恕罪!”
萧峰见一众辽兵默默点头,显是他所言非虚,不禁长叹了一声,摇头道:“罢了,你们起来。是我不熟政务,倒叫诸位为难了。”
众将惶恐道:“大王说哪里话来?我等出此下策事属无奈,大王不怪,便是万幸。”
萧峰低头思忖了片刻,忽然问道:“我南院王府内库一年所收的赋税,若是折换粮食能值多少?”
众部将面面相觑,一时不敢肯定他话中之意,有一人回道:“王府内库年税折绢五千匹,银二千两,可换粟八万石有余。”
萧峰道:“八万石,可够本境三部弟兄军粮之数了么?”
众将闻言都吃了一惊,耶律莫哥道:“三部军马正丁不足四万,八万石粮食足敷一年之数。大王,莫非你……”
萧峰点了点头,道:“即日起通告南院下属各州县,凡有余粮,都以王府内库与他换取,传令本境三部属军不可再打草谷。既是无处调粮,到我南院府来领便是。”
众部将辽兵都是不可置信。要知各王府内库的赋税,乃是辽帝赐予有功重臣私人所有,历来为王公者搜敛尚且不及,哪有人拿自己的私库出来劳军?耶律莫哥出言劝道:“大王,王府支饷从所未闻。大王只需一道命令调集府县余粮,各地焉有不从,何必自费银绢?”
萧峰微微一笑,摇头道:“你方才言道,平级支取人心不服。何况都是我南院下属,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顿了一顿,又冷然道:“只是银绢换粮务须以市价相抵,若有仗势强夺之辈,我知晓时决不轻饶!”
众辽兵这才信他命令是真,南院大王居然自支军粮,真是前无古人之事,呆得片刻,忽然一起大声欢呼。众将对视一眼,却不由得担心,又纷纷劝道:“大王三思!大王行此仁政虽好,但若是京中知晓,只怕……”
萧峰问道:“只怕如何?”见众将欲言又止,并不明说,才一皱眉,忽听旁边一人接口道:“只怕京中权臣要说你萧大王拥兵自重,存心可疑了。”
说话的正是慕容复。他一直立马道边静观萧峰处理军务,此时料得南院诸将碍着以下对上,“谋反”二字不好出口,便替他们说了出来。
萧峰看向众将神色,立知慕容复所言不差。耶律莫哥向前两步,伸手拉着了萧峰马缰,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