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伍六一蹲在堂屋门口抽烟,一个伙计打扮的小伙子给他端来杯茶,他却摇摇头示意不要,继续抽他的烟,把手里捏着的另外两根烟卷一左一右别在耳朵上,偶尔回头瞥一眼堂屋内的高城等三人。
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坐在堂屋上首,自称姓方,冲高城温和的笑,白铁军马小帅四只眼睛加在一起也不够四下打量屋子里的装潢布置,丝毫没有注意到伙计们端上来的茶水和点心。
高城先开口问道:“请问杜老板……”
“杜老板现下不在上海。”
“那我们三个……”
“高营长不必担心,杜老板已经亲自发电报关照过了,请你留在这里暂时忍耐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我们就想办法送你离开上海。”
“方先生,我想知道现在租界外面的战况。”
方管家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说道:“这里虽是租界,但工部局迫于日军压力,也要限制报纸电台对淞沪大战的报道,现在这里只有一家华文报纸每天都会刊登对日作战的消息,但不到上午就都卖光了。”
高城有些失望的点点头,门外蹲着的伍六一又扭头向里面看了一眼。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们三个呆在这里,总该有个身份吧?”
“这是自然……”方管家显得有些踌躇,“还要……委屈高营长几日……”
“没关系,我这人虽说生来不爱受委屈,可在上海打鬼子这几个月,什么委屈也都受了,死都不怕,还怕受什么委屈。”
方管家钦佩而又心虚的笑。
方家大宅西跨院一间下人的房间里,高城坐在铺了厚厚褥子的大通铺上,他的旁边堆着一堆换洗的衣服,干净却破旧,补丁不多却都在显眼的部位。白铁军和马小帅蹲着,扒拉摊在地上的几件工具。
白铁军拿起一柄还带着坨泥土的花锄,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这是个啥东西呀?你说是锄头吧,可没那么长的把,你说是榔头吧,它又有尖……”
马小帅掂量着手中的一把小土铲说道:“你没听人家说嘛,让咱暂时装成这家里的花匠,这当然是种花用的啦!”
白铁军又问高城:“营长,你见多识广,你认得这是啥家伙不?”
高城看看那堆铁家伙,说道:“那是花锄,种花的家伙跟种庄稼不一样,花都得精细的伺候,挖土刨坑都不能使粗笨家伙,不然会伤了根。”
马小帅两眼冒光,崇拜道:“营长,你真了不起,连这个都知道。”
高城自嘲的笑了下,摸摸脸上那条伤痕:“我小时候家里也有个花园,我家的花匠姓王,是个老头,会种牡丹,本来关外根本不是长牡丹的地方,可愣是让他摆弄活了两棵,每年春夏之交的时候就开花,一盆姚黄,一盆魏紫,都是牡丹中的极品。当年我上小学,一放了学就跑到花园里缠着他给我抓蛐蛐逮蝈蝈,看他摆弄花花草草,他也有这么一套种花的家伙,宝贝得跟自己命似的,碰都不能碰……”
他仿佛想起了童年往事,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苍茫的神色,与先前的严肃紧绷判若两人。
马小帅孩子心性,听入了迷,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爸当了大官,派人把我和我妈接到南京,从那儿以后我再没回过老家,家里佣人都遣散了,老王头大概是回家去了吧,不过九一八鬼子把东北一占,他的下场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说到这里,外面有人敲门,马小帅警觉的去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原来是车夫伍六一。
伍六一见门开了就往里走,不带停步的,好像是自家一般随便。走到高城跟前一伸手,递过一张《新报》。
高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是什么,他便开口道:“我不太识字,是账房先生早晨买来的,有人用它包猪头肉,让我抢下来了。”
白铁军和马小帅也凑过来看,高城捧着报纸,一眼看到了头版头条的标题“日军登陆金山卫”,他心里一凉,也忘了跟伍六一道谢。
马小帅沉不住气,几乎叫了出来:“营长!咱们快要顶不住了!”
高城没有回答,伍六一却说道:“你们以后最好别营长营长的叫,咱们这里都兴称兄道弟,你们也改改,免得露馅。”
一句话把高城的出窍的魂魄给拉了回来,他想了想,跟白马说道:“你们以后就叫我哥吧,反正出生入死几个来回,早就是兄弟了。”
伍六一问道:“我们总不能也都管你叫哥哥吧?那还不乱了。”
高城又想想道:“这样吧,我在老家宗族大排行里行七,小时候叔叔伯伯都叫我老七,现在我成了花匠,你们也叫我老七好了。”
伍六一说:“看样子你比我大,我叫你七哥。”说完,似乎是笑了一笑。
许三多和成才的铺盖卷被从仙乐都夜总会后面的角门内扔了出来,经理站在门口叉腰骂道:“你们两个叫化子,这是高级俱乐部,上等人扎堆的地方,别把你们的臭行李弄到我这里来!”
成才趴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捡拾铺盖和包袱,许三多扑上去乞求,却被经理一下子推倒在地上,喝道:“你信不信我把你们俩都辞了?”他这才不敢爬起来再去求情,只有转过身和成才一起,收拾着散落一地的零碎。
这天夜里他们在桥洞底下度过,成才蜷缩在薄薄的棉被里,有一声没一声的哼哼,许三多只好抱紧他,尽量使双方都暖和一些。在他俩周围挤满了涌入租界的难民,所有人灰头土脸神情惶恐,三人一堆五人一伙,包成团在寒风中瑟缩。
桥上不时有汽车和身穿皮草的中国人外国人经过,一个白人小孩边走边啃着一个大苹果,啃了两口发现有虫子,甩手扔到桥下,带着牙印和虫尸的苹果立刻被无数只伸出的手淹没。
许三多茫然的看着那个苹果从人群的争抢中飞过来,落在自己的脚边。那边已经快打破头了,他却似乎还不太明白这个肮脏不堪的苹果意味着什么。
成才被吵闹声惊醒,看见那个苹果,立刻伸手想要去拿,却疼得哼了一声,许三多这才醒悟过来,便想帮他拿,几个身材高大的难民已经红了眼,怒吼着冲他俩扑过来,扭作一团。
许三多的一只手里捏着苹果,身子被压在下面,他用微弱的声音喊道:“我不要了,给你给你!”但无济于事,大汉们太专注于打败威胁到自己食物的人,而忽略了这个人究竟想不想要。
越来越多的难民涌过来将成才和许三多团团包围,像是一群食人蚂蚁在围攻猎物。忽然一声怒喝传来,一道手电光刺破桥洞下的黑暗,将那群饥饿的难民照得无处可躲。
桥洞口站着个瘦瘦的男人,身穿样式朴素的西装,手中端着一只狼眼手电筒,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眼睛不大,但精光四射。他看着被怒吼和电光惊呆的人们,走进来从人堆下面拽出鼻青脸肿的许三多。
几名大汉见他不是警察也不是外国人,就不怕了,气势汹汹的问:“你是谁?”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外皮的小本本,展开给所有人看:“我是租界巡捕房的探长史今,你们都是逃难来的吗?”
小本本上面花花绿绿的写着洋文盖着洋章,镇住了难民们,他们害怕这位“洋警察”将自己驱赶出租界,立刻一改方才的虎狼之势,转而悲从中来痛哭流涕,每人都是给鬼子逼得走投无路,喊饿的喊饿,喊冷的喊冷,又把那半个烂苹果抛到脑袋后面去了。
史今脸上始终带着悲悯之色,说道:“你们怎么不去收容救济站?”
“人都满了啊,到处是逃难的人,我们已经跑了一天了,实在没地方去……”
在抱怨声里,史今叹了口气,挥手道:“都起来都起来,我知道还有一个收容站没满,你们跟我来吧!”
二十四
清晨,齐桓站在自家阳台上刷牙,楼下的花店已经开了门,吴哲正指挥着小伙计搬花盆,二人看见对方,互相点头致意。
“这么早起,生意不错?”
“哪儿啊,现在死人的不少,可买的起棺材的没几个。”
忽然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传来,他们向马路对面望去,不远处是一所小教堂,现在正敞开了小门,在门前搭起棚子舍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难民,一下子将小小的粥棚给围住了,神父和修士们忙得团团转,但很快便被不断涌入的难民淹没。
夜宿在吴哲花店旁边墙根下的两个乞丐被吵醒了,揉揉眼睛,发现前面有这等好事,立刻撇下那一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