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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苦艾酒馆。”柔和的回应,仿佛空谷的回声,在耳边萦绕不去。
“苦……艾……”有些迟滞的思维。
“是的。苦艾酒馆,你临时的家。”
“临时的家?”
“是的。临时的家。”
“你是……艾夏?”在柔和声音的呼唤之下,人影在瞳人里渐渐地清晰起来。
“是的。我是艾夏。”艾夏用一块毛巾擦着面前这个小自己五六岁的青年湿漉漉的头发,动作柔和得像母亲的手,“玛莎已经都跟我说了。”
“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了。”
“我亲手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苏萨低着头,喃喃地道。
“我知道。”
“我们是两年的朋友。”
“我知道。不能怪你。这是命运的捉弄。”
“命运?”苏萨抬起眼来,眼神恍惚地望着艾夏,“什么是命运?”
“命运……”艾夏的动作停住了,“命运啊……”
艾夏目光向着斜上方无尽的远处,流露出淡淡的哀伤,悠悠地轻声道:“命运就是明明整天在一起,却没法开口表达心意;命运就是明明能够在一起,却最终无奈地分开在两地;命运就是等到一切都已失去,才发现自己原来曾经拥有;命运就是明明已经伸出手,却永远也无法触及……”
“明明已经伸出手,却永远也无法触及……明明已经伸出手,却永远也无法触及……”苏萨喃喃地反复念着艾夏的话……
……
“艾夏,你也有伸出手来却永远也无法触及的那个人吗?”
藉着苦艾酒浓烈的酒劲,已经换了衣服的苏萨半睁着眼问艾夏。
“你喝得太多了。”艾夏轻轻地伸出手去,按下苏萨的酒杯。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苏萨本就不善饮酒,又是在新与好友决裂的悲伤情绪之中,苦艾酒精在他的体内奔流,燃烧,挥发成不顾一切的任性与放肆。喷出口的,除了酒气,还有满腹的情绪。
艾夏拿复杂的目光望着他,樱瓣似的嘴唇轻轻张翕,却什么都没有说。
“你不说?你不敢说?——我敢说!我,我……”苏萨用力地抖开艾夏的手,酒杯里的酒液泼溅到了桌面上,“我有!我有伸出手去也触不到的朋友。明明可以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拒绝出来?艾夏,你说,他为什么拒绝离开角斗营?为什么?”
艾夏拿悲伤而怜悯的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情郁于中,借着酒精肆意地发泄的男子。
“为什么他不能原谅我?告诉我,艾夏,为什么明明是好朋友,却会有隔膜,有解不开的仇恨?到底要怎样,才能逃脱你所说的那种命运?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苏萨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悲哀,越说越语不成声,到最后一句话,几乎是饮泣着说出口的了。
他的手扔了酒杯,死死地抓住艾夏的手,指甲因为用力甚至掐入艾夏白嫩的肉里。艾夏却忍着痛,没有抽回她的手,而是任由他像溺水者抓着漂在水上的木片一般捉着,以罕见的温柔语气安慰道:“苏萨,我也无法给你答案。因为……即便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命运这种东西,每个受他播弄的人,都在苦苦地追寻着答案。等到哪一天,我领悟到了,我会告诉你的。但现在,但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身影,天天梦见,却又阴阳两隔。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那个身影,与面前这个无助地捉着自己手问自己该怎么办的青年重叠到了一起,令二十六岁的艾夏刹那间有一种眩晕的错觉,继而又意识到两个身影的不同,遂淹没于巨大的惆怅与哀伤之中,不克自拔。
这样的雨天,这样的酒中,这样孤独的男女,这样悲伤的往事与遭际,情何以堪?人何以堪?
指甲的掐痕处,艳红的血珠沁出在惨白的肌肤凹陷处,触目惊心。恍若不知疼痛的艾夏,以三月和风柔和的声音,悠悠地说着,像是在对苏萨倾诉,又像是在对着虚空里那个想象中的人儿诉说着久积心底的话语:“苏萨,你问我有没有伸出手来却永远也无法触及的那个人,我现在就告诉你:有!”
苏萨睁着醉眼,呆呆地望着她,没有作声。
艾夏出神地想了一阵,然后继续娓娓地诉说道:
“他叫韦尔斯,是一名勇敢的战士,脸上总是带着和你一般的坚毅神情。认识他的那年,我才十七岁;而他,大我三岁。他待我就像妹妹一般,总是处处帮助我,关怀我。有什么难事,总是他一个人扛下来;我不开心时,他总是想尽办法逗我开心;一起执行任务时,也总是很细心地呵护着我,不让我受一点伤。曾经有一次,为了替我阻挡追兵,他受了七八处足以致命的创伤。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九死一生地苏醒过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艾夏……没事吧……
“他是当时组织里的三号人物,而我,只是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半大女孩。他就像哥哥一样照顾着我,指点着我,扶助着我一步步成长起来。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有勇气度过那段黑暗的岁月,一直活到现在!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一个人……”
“那他现在人呢?”
“不在了,永远地不在了。”
“……”
“五年前,他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前一天晚上,把我约到了营地附近的池塘边。那天的月亮很圆,月光很好,池塘边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和他。他跟我说他要去执行一项暗杀任务,暗杀的对象是位势力庞大的残暴贵族,那次任务的风险很高,很可能就回不来了。我劝他不要去,但他说,如果让其他人去执行,也许失败的可能性会更大。他不愿拿战友的生命去换自己的幸福。说到幸福,那个时候,他突然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也是像你现在这样,死命地抓住我的手。(苏萨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艾夏的手。)我现在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他的手是那么地冰凉颤抖。他的声音也是那么地颤抖。他说,艾夏,我可以给你幸福吗?
“‘艾夏,我可以给你幸福吗?’可以的,可以的!当时我应该毫不犹豫地说的,你可以给我幸福的,跟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可是,可是……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对爱情一窍不通的傻女孩,一个傻到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明瞭的傻女孩!我甚至忘记了回答,只是慌乱地从他的手心里抽回手,像只胆小的兔子、像个懦弱的逃兵一样,逃离了他,逃离了自己的幸福。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无可救药!无可救药……”
追忆至此,艾夏心情激动,语音微颤,隐隐带着哭泣的气息。她的心里,此时也掀起着追悔与悲伤的巨澜吧?连听着她的叙述的苏萨都能感受到她的哀伤了。
“任务……失败了吗?”苏萨艰涩地问。
艾夏轻轻地点了点头,长吸了一口气,借此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恐怕她就没法子完整地讲出下面这句了:
“第二天的黄昏,消息就传来了:任务失败了。他的尸体被钉在了城门上。”
静默。心头却是痛苦的狂澜。
艾夏继续动情地说着她的故事:“我想,如果那天晚上我能再勇敢一些,把我的手伸给他,对他说:我愿意!也许,他就不会抱着沉重的心思去执行沉重的任务;也许,他就不会失败了。也许,也许……可是,没有‘也许’,只有事实。事实就是我在该说的时候没有说,等到想说了,却没有说话的对象了。苏萨啊,这世上有一种命运叫做生死两隔,有一种思念叫永无结果。这世上有失去了才知道他的可贵的人,有再怎么努力地伸出手去、却永远也触不到他的人啊!”
说到最后的时候,冰封的情感已经融化,悲伤的闸门已经打开,黯然的泪水无声地沁出眼角,顺着脸颊划出了柔和的弧线——艾夏哭了。
艾夏的一番倾诉,即便是在那天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一直萦绕在苏萨的心头,反复地在他的记忆皮层上烙下深深的烙痕。而在当时,苏萨的心头,只是被感动与哀怜所充溢。他望着艾夏那双充满了忧伤的茶色眸子,心底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慢慢地漫上来,怨愤与苦痛渐渐转化为同情与哀怜。面前这个一直以来都那么冷傲不可近的女子,原来竟也是有着如此悲伤往事的一个人。而她的遭遇,与自己又何其地相像,虽然一个是为爱情所困,一个是为友情所困,但都是在离散与睽违之间痛苦地挣扎。
雨天里,两颗同病相怜的孤独的心,渐渐地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