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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就连冲田总司都有些发愣。
白柒夏说,求你不要骗我。
白柒夏从来没求过谁,就算是她最初被冲田总司揍得最惨的时候她都没求过饶,却在这种小事上低头,说了“求”这个字眼。
冲田总司其实不想说实话。
让他承认他已经垮掉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残酷的事情。
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一直隐瞒自己身体的真实状况,直到死为止。
可却架不住白柒夏如此认真地跟他说,求你别骗我。
最后他叹了口气。
“不太好。”他承认道。
“药你吃了么?”
“吃了,一开始的确蛮有效果,可是前两天却突然糟糕了起来。”一旦承认了“不太好”,对于别的状况也就再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干脆就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白柒夏却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握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怎么了你这是?”总司笑着调侃,“只是稍微有点着凉而已,要想我死还远着呢。”
她仍旧低着头,甚至把头埋得更深。
“对不起……”
“哈?”
“我害了你……完全是我的错……对不起。”
被莫名其妙的道歉搞得茫然万分的青年还没来得及问出个所以然来就再次陷入一轮咳嗽之中,白柒夏顿时就顾不得道歉之类的问题,迅速替他拍背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咳嗽之中缓过来,看都不看手帕上的那摊血就塞回怀里,换了一只手之后按上了在他停止咳嗽之后再次低到不成样子的那颗脑袋。
“说什么傻话。”他说,“要生要死都是我的事,不存在谁害了谁,不是么?”
“可都是因为我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你才会死……你本来有治好的机会的……”她用额头抵住总司的手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抬头。
“你为此而后悔么?”
“如果还有选择,我依旧会那么做……”白柒夏摇头,“可是如果为此你就要死就太糟糕了,真的。”
“要听听我怎么想的么?”他摸了摸少女的头发,“你的想法我明白了,所以现在听我说。”
少女只是抵着他的手背,没说反对,也没说同意。
冲田总司就当她同意了。
“如果你没回来,我该死还是要死的。”他用轻松的口吻说着这种话,就想说的不是自己的生死一样。
“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明白,所以你做什么,是可以挽回也好,不可挽回也好,对我来说其实都一样了。”他表情清淡,话却说得越来越残酷。
“你回来之前曾经有一阵子好转过,那时候松本医生来看过,他说那样下去的确有可能会治好,可是治好之后却绝对不可再拿刀。阿白,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明白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对一个普通武士来说不能再握刀就已经够残酷,对于新选组的鬼之子来说则是更加残酷的事情。
就像是剥夺了生存意义一样。
他们都一样,除了握刀和打倒敌人之外什么都不会,如果有一天连这点都做不到了,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总司话说到这份上,白柒夏突然理解了她回来之前,这个人到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呆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地方等待着死亡的。
“所以总司,你是想告诉我,你真的不想活下去么……”
“想,当然想。”冲田总司摇头,“想站在近藤先生身边,即使是维护京都治安也好,他想做什么我就替他做什么,就像以前一样……阿白,你记得么?”
“嗯?”
冲田总司望向窗外的远方,“最近总能梦到当年新选组赐名……说实话,会津藩承认与否,幕府承认与否都没关系,我只是想看着近藤先生自豪的脸而已……可是这两年却越发的看不到了,从此之后我大概都看不到了。”
“……总有机会的。”
“亲爱的阿白,你让我别骗你,不过你才是,对我说谎有什么意义么?”
少女哑口无言。
“不知道是做梦还是别的,但是我听到了一些奇妙的东西,划归下来,大概是属于我不该知道的东西。”他说,“所以你救了近藤先生,我就得死,对么。”
“求你别问我……”
“这反应,当然是默认没错吧。所以正如你不会后悔一样,要生要死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事情,我不会怪任何人。”
——因为最后活下来的人是近藤勇。
是信仰,是支柱,是他们都希望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的那个人。
所以不怪任何人。
所以根本无怨无悔。
这场谈话之后,日子一样过下去。
冲田总司的身体一天糟糕过一天,几乎是以几何倍数一样的速度坏了下去。
白柒夏一度以为自己走之前他都不会死,可是那场谈话之后的第四天,本来还可以走动的冲田总司便已经彻底卧床不起。
松本良顺医生来了之后也给不出任何结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恶化的这么快,但是现在的冲田总司却的的确确已经药石无医,回天乏术了。
白柒夏疯了一样到外面逮了所有的兰方医回来,得出的结论相差无几。
兰方医之后是神社的神主和巫女,也没用。
最后在她准备闯幕府逮回专为将军及其家眷服务的阴阳师的当口,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总司阻止了她。
那青年已经虚弱到不成样子,却丝毫不肯示弱,积攒了所有的力气都不愿让自己的话里带上任何一丝软弱的气息。
他积攒了所有的力气,却只够他平平稳稳地说一小段话。
他说,阿白,别费力气,别忘了我们说过的话。
那之后白柒夏就真的消停了下来,而冲田总司也真正陷入了昏迷。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大概不出一天便会真正归于死亡。
有时候甚至能听见雪村千鹤偷偷躲在房间外面小声啜泣的声音。
已经没时间了,如果要做决定的话。
就算是这样,她也想总司活着。
这个人不应该死在这里,病死在床上,这不对,这一定是哪里错了。
白柒夏看着自己的手心,然后想起了曾经在安倍家宅里的那朵藤花和武藤彻安详闭上的眼睛。
只能那样了么。
没别的办法了么。
那么,至少不要让她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看到他真正死去。
追根结底,白柒夏其实多么自私。
她不想再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她宁愿让他在她离开之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简直值得唾骂。
她刚想动手的时候,昏迷了已经有几天的总司却出乎意料的突然醒了。
他制止了要去叫人的白柒夏,只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扶我一把,我想出去一下。”他说。
四月的末尾,正巧赶上了江户的樱花最后开放的那几天,雪村家的庭院里那颗樱花树正要凋谢,眼下落英缤纷,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是最美的时候呢。”无力地靠在白柒夏肩膀上的冲田总司微笑着感叹。
“是啊……”
“阿白你知道么,樱花就是这样,在最美的绽放的时候同时凋谢,虽然生命短暂,但是它却能让所有人记住最美的样子。”
“嗯。”
“所以其实现在这样就好。”他笑了笑,声音渐渐低下去,“至少你们都能记住我。”
“我会记住。”白柒夏拼命抬头看天,深吸一口气,“不仅我会记住,小千鹤会记住,近藤先生会记住,新选组会记住,就连未来的所有人也都会记住你。”
“这样啊……”
“嗯。”
“我不要未来那么多人记住我,只要近藤先生还有大家……算了,阿白。”
“嗯?”
“我有点困,先睡一下,到时见叫我,好么?”
“……能不睡么?”
“嗯……那么,我尽量吧。”总司温柔地笑了笑,“阿白,说些什么,让我不要那么快睡着,行么?”
从十七岁到二十六岁,他们认识了九年的时间,五年的试卫馆生活,青梅竹马,上洛之后虽然只有短短一年便分道扬镳,可是却依旧有数不尽的话可以说。
这天的白柒夏难得的软语细声。
她说试卫馆时期,他们吵吵闹闹,被全江户的酒馆统统赶出来。
说他们从前一起赏花。
说他们从前一起唱歌。
说他们从前一起巡查。
回忆很长,时间很短。
不够说,来不及说。
身旁的青年呼吸越发清浅了下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