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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原就可以摧毁你——」我说:「正是尊重,使我下不了手。」
「不——」他如凡人一样的摇着头:「这一点,你是办不到的。」
我微笑起来,这话倒可能是事实;不过我确实也摧毁他够了。
「不过,」他说:「那也是真的,你是在摧毁我;所以请帮助我——」他声言极低:「在你们未来长久的岁月里,我只要求你们给我短短几年,我恳求你,你们两位,我仅此一求而已。」
「不行——」我再次回答。
他离我只一尺之遥,双目正定定看我;此刻他的脸容骤然出现恐怖的景象:狭窄、凹陷、深沈之外又加上狂怒;感觉上,好像他并未拥有真正实质形体,只不过意志力在保持他的魁梧和俊秀,当意志力受到干扰,他便融解变形一如蜡制娃娃。
然而,正如刚一样,他迅即恢复自己,「幻象」过去了。
他站起身来,离开我,走到火炉前面。
他对意志力的驱使明显可见,他的眼睛似是某种异形,即不属於他,也不属於地球上任何生物,火光在他前面闪烁,好像为他的头部戴上一圈诡异的光环。
「我诅咒你!」他轻轻低语。
我感觉恐惧自心中喷出。
「我诅咒你!」他又说一次,慢慢靠近我:「去爱凡人吧,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不顾一切的去爱你之所爱,好你之所好吧!有朝一日,你总会发现,只有你同类的情爱能解救你。」他瞅瞅卡布瑞:「所谓的同类可绝非你缔造的孩子!」
这些话语是这麽激烈有力,我已不能掩饰自己的反应;我察觉到自己站起来,从他身边滑行向卡布瑞而去。
「我并非双手空空而来——」他加了些压力,声音却蓄意的温柔:「我并非只来恳求,而不付出我之所有。看看我,告诉我不需要所见的真实的我;只有我有力量,能引领你,让你通过横在面前的严酷考验和试炼。」
他的视线瞟向卡布瑞,就在那一刻,他再次和她思维相同而把我锁在门外,我看到她身子变得僵硬,然後开始抖索起来。
「别去烦她!」我说道。
「你根本不知道我对她说什麽?」他冷冷地说:「我并无意伤害她。然而在你对凡人的情爱里,你做的还不够吗?」
倘若我不设去制止他,他一定会说出某些恐怖的话,某些话来伤我和卡布瑞。他知道我於尼克之间的所有纠葛,我明白他是知道的;即使在我灵魂深处,我希望尼克死亡,他也将探测得到。为什麽我让他进来?为什麽我没事先想到他会乾出什麽恶事来?
「哦,可是事情一向是如此戏谑化的,你不明白吗?」他以相同的温柔语调说:「每一回缔造,死亡和复苏之痛,都会荼毒残害凡人的心灵,因此第一个怨恨你夺取他的生命,第二个则大走极端,令你恼怒不已;第叁个会变成疯颠狂暴;再来是一个真正妖魔,你完全不能掌控。反正他们不是嫉妒你的权威,就是对你置之不理。」说到这里,他又瞅了卡布瑞一眼,嘴角似笑非笑。「总之,有一层薄纱总会将你隔阂在外,就算你缔造了一个军团,你仍将也永远将是孤独寂寞!」
「我根本不想听这些,这些事根本毫无意义!」我说着。
卡布瑞的脸色有些丑陋的转变,她怒目瞪他,这一点倒是确定的。
他又发出那种苦涩的声音,好像是笑,其实绝对不是笑。
「选择一张人类的脸去爱吧!」他嘲弄着我:「难道你还没看出犯了大错吗?一个是毫无理性的憎恨你,而她呢?幽冥的血使得她更加冷酷无情,不是吗?即使是她,强壮如她,有时候也难免因为化身不死幽灵而恐惧,那时,她会责怪谁呢?」
「你是一个傻瓜。」卡布瑞低低说着。
「你曾经试图保护那个提琴手免於此难,然而,你从来没想到庇护她。」
「别再多说了。」我答道:「你让我恨你,这是你的目的吗?」
「我说的是事实,而你是明白的。但是,你们将永远不会明了一点:你们彼此之间的憎恶於怨恨有多深,甚至不明白彼此的爱於所爱的苦有多麽深。」
他顿住了,而我无言以对。他所说的正是我最害怕的事,偏偏我不知道如何辩解驳斥。
「如果你现在离弃我,跟这一位在一起——」他继续口若悬河:「你将逼得一试再试,尼古拉斯绝非你所能掌握,而她呢?已经在探讨,她要如何能从你这里获得自由。你跟她完全不同,你绝不能忍受孤独。」
我无话可答。卡布瑞的眼睛眯小了起来,她的嘴角也显得更加残酷了些。
「所以,当时间到了,你只好另寻其他凡人——」他无意让我喘一口气:「希望幽冥法术能再一次,为你带来一心一意追求的爱。而为了这些新生的,残缺不全的,难以逆料的孩子,你只能尝试在避难城寨开新风气,来抗拒时代演变。你的城寨要延续半世纪,那可不啻是监牢呢!我不妨先行警告,只有跟和你一样聪明有力者同心协力,则真正抗拒时代演变的避难城寨,其建有付诸实现的可能。」
抗拒时代演变的城寨,纵使我愚昧无知,这个字义也自有不可忽视的力量。我内心的恐惧延伸了。延伸至上千其他的领域之中。
他虽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在火光之下,他显得无以形容的俊美,深褐色的发绺垂在光滑的前额,半张的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纵使我不能依循旧形式,难道不能彼此互相拥有?」他问道,声调又变成是召唤了:「还有谁能了解你的受苦?有谁能了解,那一天站在剧场小舞台,你恐吓所有你曾经爱的人时,你的心境是多麽黯然神伤?」
「别说那些了——」我低语喃喃,浑身软弱无力,迷醉在他的眼神和他的声音里。心里感到的是近乎那晚在城垛的魂销魄荡。我倾全意志之力,想伸出手拉着卡布瑞。
「那一天,当我变节的徒众,随着你珍爱的提琴手的乐声起舞,他们在一起筹划鬼怪的大道表演事业,你内心里在想什麽又有谁真正明了呢?」他一句又一句的逼问。
我一语不发。
「吸血鬼剧场!」他的嘴展开的最感伤的微笑。「她真能理解那有多麽反讽,多麽残酷吗?当你犹是一个年轻人,站在舞台上,听到观众对你欢呼喝彩,那种感觉滋味,她想像得到吗?当时光是你的朋友,而非像如今乃是敌人;当站在侧翼,你伸出手来,你的凡人爱友投身入怀;当你的家人站在一起反对你……」
「住口!请你!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你心灵深处的秘密,有谁知道吗?」
巫术,这是巫术!还有谁能运用得更熟练更技巧?来我这里吧。当你锁紧在孤寂轨道里运行,我将成为太阳环绕照耀着你,我的光将揭露所有秘密;我所拥有的魅力和威力,是你一无所知的,因此我将轻易控制你,拥有你或毁灭你!在这些词藻华丽的语言包装下,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又是什麽呢?
「我先前也问过你——」我说:「你究竟要什麽?真正要什麽?」
「你!」他说:「你和她!我们叁个就在目前的岔道上结成一体!」
难道不是我们投降於你?
我摇摇头。我看到卡布瑞也同样表示出反弹於谨慎的神情。
他并不生气,也没有怨恨之色,然而他再一次以欺哄的语调说:「我诅咒你!」听来的感觉,却有如他在朗诵一样。
「在你击败我的这一刻,我提出这样的建议——」他说:「当你的幽冥之子反过来打击你,当他们来反抗你时,记住我的提议,记住我。」
我内心深受震撼,比之在瑞诺剧场时,面对着尼克绝裾而去的感伤可怕结局,还更加震撼;纵使在圣婴公墓的墓穴,我也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此刻回到塔楼里面,我却尝到恐惧滋味了。
某些怒火又在他心里燃烧,火势太强烈,他已无法控制。
我看到他低下头走开,他变得小而轻,站在火炉前,手臂环抱胸前,思索着要如何威胁并伤害我。我听到他内心的话语,只不过这些话尚未在间说出前,已经融散了。
也许是蜡烛的蜡在烧融,也许是自己眨了一下眼睛,反正我的幻象受到干扰;就在心神微分的那瞬间,他的身影顿然消逝,或者说他试图消逝,我看见他如一道黑光似地飞跃过壁炉。
「不——」我叫出来,对着某些我甚至看不见的东西冲过去,我抓住他了,依然是实体,正在我的掌握里。
他的动作已经够迅速,但我更加迅速。我们面对面,站在地穴门口。我仍然只会说着最简单的否定字,反正我绝不让他就此离去。
「不能像这样,我们还不能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