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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模糊,象风中的雪花那样捉摸不定!
良久,他紧闭着嘴唇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吧,无论什么,太后——自己的母亲都已经去了,那么,回忆或记起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在他的旁边,默默地低着头小声啜泣着的,是皇后卫子夫,他的几个妃嫔。灵柩的另一边,跪着他的几个姐姐——大汉的公主们。平阳公主也在里面。另外一个不是公主却犹如公主的女人——修成君,也在里面!
在浩大冷酷的皇宫里,和皇子们不一样的是,皇女们只要不被当作利用的工具,她们往往可以比皇子们享受到更多的温情。
王太后的温情基本上都给了平阳和修成君,其他的人——包括皇帝,只分到一点点的剩余。
在公主们跪的地方,修成君撕心裂肺的尖细的哭声像是某种金属的线,刺耳而又刺心。
对于她来说,这是天崩地裂的大事。这意味着,她的生命或许又面临着一次巨大的改变。
她本来一直过着一种贫穷拮据的生活,忽然间有了一切:财富,权势,地位。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切都来自于她和皇家有那么一丁点的联系,这联系,就是母亲王太后。
母亲是偏爱她的,这种偏爱带着补偿和负疚的性质,但是,修成君不计较这个。从贫穷中过来的她知道:用不着在头天晚上寻思第二天吃的东西在哪里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所以,她对母亲是如此的感激。母亲确实为她做了很多,甚至,为她想到了以后。为了她的下半辈子,母亲甚至想到了帮她的女儿找一个出色的婆家,用婆家的权势富贵来确保她们的幸福。
遗憾的是母亲的这点子算计落空了,淮南王死活不肯接受她的女儿,说是不敢!于是,她又只有带着女儿回到长安。
现在,母亲是死了,她同皇家的联系就那么轻轻地被扯断了,茫然不知所措的修成君不愿意就这样失去一切,她知道她唯一的办法,就是王太后用过的——利用她的女儿和某个权贵结亲,来保证她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
王太后死得太早了,修成君没有来得及问,谁是最合适的人?
比起修成君撕心裂肺的痛哭,平阳的哭泣显得庄重而压抑。毕竟是天潢贵胄,在任何时候,感情都是极有节制的。所以平阳没有大声哭泣,虽然她比任何人都想大声哭泣。
她是王太后最疼爱的女儿,历来和母亲非常亲近。她和母亲的感情也更加的纯净,因此,对于王太后的死,平阳比任何人都真正地悲痛着。
母亲一直爱她,一直宠她,甚至在她自己的婚姻大事上——这是公主们最难过的一道关口,因为,她们往往会成为某一种筹码和棋子。
平阳最幸运的是,宠爱她的父皇和母后没有那样做,那时候的他们花了很大的力气一一从少年贵戚中挑选着,斟酌着,几经周折终于选定了曹寿。
这个外貌,人品,家世,为人,在当时似乎都无可挑剔的人。
平阳避免了被当作筹码,或者棋子的命运,对于母后和父皇,她真正的感激!因此,她的眼泪在这些人里,是最不含杂质的。
和所有的少女一样,当平阳还是叫做阳信公主的时候。她也曾经对未来怀有美好的梦想,对自己今后的丈夫和爱人怀着模糊的憧憬。
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现实的阳信公主,带着对自己青春美丽和公主身份的信任,固执地认为,自己的丈夫,一定是全天下最英俊最潇洒最勇敢最坚强的男人。
现实不是残酷的,但是,它也无情地告诉少女的阳信,梦想只是梦想而已!
是的,曹寿是英俊的,曹寿也很体贴,曹寿从不违拗她的意见,曹寿对她很恭谨。然而,曹寿是那样的软弱,那样的平凡,那样的庸庸碌碌……
当阳信公主成为平阳公主以后不久,她终于明白,少女梦中的那个伟岸的,对她是呵护而不是尊崇的男人的背影原来是一种虚幻。
其实,那种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成年以后的平阳心里也是模糊的,她曾经以为,这样的男人只存在在梦想当中,人间是没有的。于是她虽然遗憾也心甘情愿的过着自己的生活,直到卫青出现!
开始的时候,那个小小的骑奴根本不在她的视线范围里,毕竟,她的公主府里,人太多,长得俊秀的人太多,她根本不会也不可能去注意一个小小的骑奴。
然而,就像毛茸茸的竹笋忽然在一夜春雨之后,突然拔节成参天修竹一样。卫青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是那样出色的一个男人!他几乎就是少女时代的平阳的梦幻:俊美,高大,英武,优雅,高傲,含蓄!
平阳的心中开始遗憾:原来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男人!
但她又无可奈何地想到:这样的男人可惜是别人的丈夫,可惜是弟弟的情人,最可惜的是,在自己年华最盛的时候,居然没有遇见这样的人!
于是,平阳侯曹寿变成了那么苍白的一种存在,似乎只是为了提醒平阳,在名义上,她有一个丈夫而已!
因为这个不可变更,也无从变更的事实,理智的平阳将遗憾深深埋在心底,依然继续维护着平阳府表面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卫青,不过仍然是一个幻影,只是具体到了人而已;只在寂寞的夜里,无眠的时候可供她遗憾一下。平阳会守着自己平凡的庸庸碌碌的丈夫,安静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上天并没有因为平阳把隐忍当作是对生活妥协的表示而对她有所眷顾。平阳侯曹寿近来得了一种怪病,头疼无比,虚汗不止,现在已经茶饭不进了,眼见得是气息恹恹地挨日子而已。
“一日夫妻白日恩”,看见曹寿这个样子平阳十分难过和担心。因为难过,她也就更加的不平,难道上天真的要这样作弄她,让她就连这样一个人也守不住么?
于是,平阳想放声大哭,想不顾一切的歇斯底里:爱自己的母亲去世了,一直相伴多年的丈夫也快要去了!
然而平阳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脸色苍白,什么表情也没有地坐在那里,高傲的平阳,没有在人们面前痛哭失声,只是在旁人的痛哭声中,任眼泪将脸庞湿了又湿!
霍去病因为身份(他是刘彻的侍中)的关系,这几日陪伴刘彻的时间要多点。也因为卫青碍于身份和旁人的耳目不能陪伴在刘彻的身边,便叮嘱了霍去病好好陪侍。
霍去病答是答应了,但是,心中却十分的不自在。虽然这是他的职责,但是,天性好动的他,把这个职务当作是一种束缚。并且,虽然刘彻十分喜欢他,但是对于这个皇帝,去病也只是保持了一种臣子对他的尊崇而已。
是的,如果抛开刘彻皇帝这个地位,他不得不承认刘彻是个非常出色的男人,那种威严和霸气,阳刚和坚定,是那种类型的男人的极致。但是他依然不是真正的喜欢他。
或许是因为,去病虽然年幼,但在骨子里也是这种类型,有点同类相斥;更或许,刘彻和舅舅卫青之间那种朦胧而暧昧的关系,是让他真正厌恶的他的原因。
当然,去病不得不承认,刘彻是个很好的君主,因此对于他,去病终生保持着对于君主的尊敬和忠诚。
现在,刘彻不需要任何人陪。
所以,去病百无聊奈地在长秋殿外的园林里瞎逛,不时看一眼长秋殿里,害怕刘彻会忽然想起来叫他进去。
这一带全是梅树。正值冬天,梅树上开着白色半透明的的花朵,那种清寒的香气让人觉得一丝冷意。树下是用一般大小的白色的鹅卵石铺成的甬道,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些儿落叶和尘渍。
一瓣梅花在他面前飘飘悠悠地落下来。
去病伸手去接,可是那梅花似乎很淘气,在即将落到他的手心的时候,倏地一个小小的回旋,飘开了。
去病童心大起,看看梅林中不断飘落的花瓣,开始顽皮地用手不断地去接。
那梅花犹如精灵一般,有的接到了,有的没接到,去病被禁锢的郁闷开始慢慢散去!
正在这时,他忽然看见舅舅卫青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他立即兴奋地迎了过去。
“舅舅!”
卫青看见他不在刘彻身边,不免怔了怔,问道:“去病,你怎么在这里,没有陪着陛下么?”
“陛下说他想静一静,叫我出来了!”去病说,心里极不舒服地想到刚才刘彻的话:“去吧,小孩子家也出去走走!”去病现在最恨人家说他是小孩子,因此虽然刘彻是好意,但是他心里仍然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