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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尼昂已经被捕,便急于相见,故告别国王,同时邀其翌日前去观看已经竣工的大堤工程。
晚间,红衣主教回到石桥行辕时,发现达达尼昂徒手立于他下榻的门前,其他三位火枪手全副武装。
这一次,由于他防卫森严,故他厉声厉色,傲视阔步并以目光和手势让达达尼昂随他前去。
达达尼昂唯令是从。
“我们等着你,达达尼昂,”阿托斯说话时声音高亢,足使红衣主教听得真真切切。
红衣主教阁下皱着眉头,停步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趋步。
达达尼昂紧跟红衣主教走进门去,罗什福尔尾随其后,房门严密看守。
红衣主教走进他那间兼作办公的房间,示意罗什福尔将年轻的火枪手带进屋内。
罗什福尔奉命行事,然后退了出去。
达达尼昂独自一人站在红衣主教的对面,这是他和黎塞留第二次相见,他承认他完全相信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相见。
黎塞留身贴壁炉而立,他和达达尼昂之间仅有一桌相隔。
“先生,”红衣主教说,“您因我的命令被捕了。”
“有人告诉过我了,大人。”
“您知道为什么被捕吗?”
“不知道,大人,因为我可能被捕的唯一的一件事,红衣主教阁下还有所不知。”
黎塞留目光逼视着年轻人。
“噢!噢!”他说,“此话是何意思?”
“倘若大人愿意首先告诉我他人指控我的罪名,然后我会告诉大人我之所为。”
“人家指控您的罪名,就是比您地位再高的人也会人头落地,先生!”红衣主教说。
“什么罪名,大人?”达达尼昂发问镇定自若,使红衣主教为之骇然。
“有人指控您曾和王国的敌人互通讯息,有人指控您窃取国家机密,有人指控您曾试图破坏您上司的作战计划。”
“这些罪名是谁指控的,大人?”达达尼昂问道;他已料到这个指控来自米拉迪,“一个被国家有司法部门烙过印记的女人,一个在法国嫁给了一个男人、在英国又嫁给另一个男人的女人,一个曾毒死她第二个丈夫又曾企图毒死我本人的女人!”
“您在说些什么,先生?”红衣主教诧异地大声说,“您是在说哪一个女人?”
“温特勋爵夫人,”达达尼昂回答说,“是的,我说的是温特勋爵夫人,当主教阁下对她宠信尤加时,大人您对她所犯种种罪行也许毫无所知。”
“先生,”红衣主教说“倘若温特勋爵夫人犯下了您所说的罪行,她将受到惩罚。”
“她已受到惩罚了,大人。”
“是谁惩罚了她?”
“我们。”
“她现在被关在监狱?”
“她死了。”
“死了?”红衣主教重复一句说道;他不能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话语,“死了!您没有说过她已经死了吧?”
“她曾三次试图想杀死我,但我都饶恕了她;可是她杀死了我心爱的女人,于是我的朋友和我一起将她捉住、审讯并判了罪。”
达达尼昂接着进述了在贝图纳的加尔默罗会修道院波那瑟夫人被毒害的经过,在那座孤零零茅舍里的审判,以及利斯河畔的处决。
从不轻易颤栗的红衣主教,此时全身亦颤栗起来。
但仿佛经受了一场无声思维的影响,直到此时红衣主教那依然阴沉的脸庞突然渐渐开朗起来,并升华到最完美的安详神态。
“如此看来,”他说话时声音的柔和同他话语的严厉形成鲜明的反差,“你们都自视为法官,而没有想到无惩罚使命而又行使惩罚的那些人都是杀人犯!”
“大人,我向您发誓,我不曾有过片刻念头想在您跟前保护我的头颅,我将领受大人阁下想要对我实施的任何惩罚,我不会因怕死而苟且偷生。”
“对,这我知道,您是一个有血气的男子汉,先生,”红衣主教几乎含着亲情说道;“所以我可以预先告诉您,您将受到审讯,甚至判刑。”
“倘若是另一个人,他会告诉阁下他的衣袋里装有特赦证书;而我,我只会对您说:请下令吧,大人,我已作好准备。”
“您有特赦证书?”黎塞留惊讶地问。
“是的,大人,”达达尼昂说。
“是谁签发的?是国王?”
红衣主教带着一种奇特的轻蔑表情说了这两句话。
“不,是阁下签发的。”
“是我签发的?您是疯子,先生!”
“大人也许会认出自己的笔迹。”
于是达达尼昂向红衣主教递上一份珍贵的文件,这份文件是阿托斯从米拉迪手中索来的,他又交给达达尼昂作护身。
红衣主教阁下接过文件,声音缓慢抑扬顿挫地念道:
兹奉本人之命,为了国家的利益,本公文持有
者履行了他所履行之事。
签于拉罗舍尔城前营地。
黎塞留一六二七年十二月三日。
读了这两行公文后,红衣主教陷入深深的沉思,但他没有将文件退还给达达尼昂。
“他在考虑将用什么酷刑让我死去,”达达尼昂低声自语道;“好吧,听天由命吧!他将看到一个绅士是怎样视死如归的。”
这位年轻火枪手调整好最佳的心绪,以便壮烈地命赴黄泉。
黎塞留一直在沉思,双手将文件卷了又展,展了又卷。他终于抬起头,射出鹰隼般的目光盯着这张忠厚、豁朗、聪颖的脸庞,在这张布满泪水的脸庞上,他读出了一个月来他所忍受的全部痛苦,他三番五次地考虑到这位二十一岁的后生会有怎样的未来,他的活力,他的勇武以及他的睿智能够为他善良的主人奉献怎样的才华。
另一方面,米拉迪的罪恶、能量和凶残的天才已不止一次地使他诚惶诚恐。能永远摆脱那个危险的同谋,他像是暗自感到一种做人的愉快。
他缓慢地撕掉达达尼昂如此大度交给他的那张公文。
“我完了,”达达尼昂心里想。
他向红衣主教深鞠一躬,以男子汉的气概说道:“大人,但愿您的意志得以实现。”
红衣主教走到桌前,没有落痤,在已经写满三分之二的羊皮纸上又写了几行字,然后盖上自己的印。
“这就是对我的判决,”达达尼昂说,“他给我免除了长坐巴士底狱的厌倦和一场无休止的审判,这对他还是非常客气的了。”
“拿着吧,先生,”红衣主教对年轻人说,“我拿过您一张签过名的空白证书,我再还您另一份。这张委任书上缺姓名,您就自己填上吧。”
达达尼昂犹疑地接过公文,在上面瞅了一眼。
这是一份火枪队副长官的委任状。
达达尼昂跪在红衣主教的脚下。
“大人,”他说,“我的生命是属于您的;从今以后任您支配;但是您给我的这份厚爱本人不配领受,我有三位朋友,他们比我功劳大,他们比我更高尚,因此……”
“您是一位诚实的小伙子,达达尼昂,”红衣主教亲昵地拍着他的肩膀打断说;他为战胜这个天生的叛逆而陶醉。“请将这份委任状按照您的意愿去处理吧。尽管姓名是空白的,但您要记住,我只是给您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达达尼昂回答说,“阁下可以信赖。”
红衣主教转过身,大声说道:
“罗什福尔!”
骑士也许就在门后,立刻走了进来。
“罗什福尔,”红衣主教说,“您看见达达尼昂先生了;我将他算作我的一位朋友接待了;这样你们要互相拥抱一下,如果谁想保留脑袋,请他放聪明一些。”
罗什福尔和达达尼昂凑过嘴唇互相拥抱一下;但红衣主教就站在旁边,用他那机警的目光窥视着他们双方。
他们同时走出房间。
“我们还会再见的,是不是,先生?”
“随您的意,”达达尼昂说。
“机会会来的,”罗什福尔回答说。
“怎么回事?”黎塞留打开门问道。
罗什福尔和达达尼昂互相微微一笑,握了握手,又向红衣主教阁下行个礼。
“我们开始不耐烦了,”阿托斯说。
“我不是来了吗?朋友们!”达达尼昂回答说,“我不仅是自由的,而且恩宠有加。”
“您能说给我们听听吗?”
“到今晚再说。”
果然就在当天晚上,达达尼昂来到了阿托斯的住所,看到他正在痛饮一瓶西班牙葡萄酒,那是他每天晚上都要虔诚履行的作业。
他向阿托斯讲述了红衣主教和他之间发生的经过,并从他的衣袋里掏出那张委任状。
“喏,我亲爱的阿托斯,你瞧,”他说,“它自然是属于你的。”
阿托斯温存而动情地微笑了。
“朋友,”他说,“对于我阿托斯,这过重了;但对于拉费尔伯爵,这又太轻了。请你留着这份委任状吧,它是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