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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琴,唱起了牧歌,艾蒂弹着钢琴为他伴奏。
音乐停止后,他和爸爸讨论起了性别选择说。X的话让爸爸非常兴奋——他说他经常思索动物何以会以歌声来追求异性。可以看得出爸爸把这些都默默记在心里以备日后之用。X还说他觉得人类也是如此。他这么说时,我总觉得他在朝我看着。
要离开时,他在门厅里轻轻地碰了碰我。我不知道这是他故意的还是只是一个巧合。他的手碰了碰我的胳膊内侧,一股触电的感觉顿时传遍我的全身。我确信他注意到我那时有多么慌张。我的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他吻我和艾蒂的手时说他会再来的,我看到妈妈站在他背后露出会意的微笑。
之后,我和艾蒂都有点神魂颠倒。我们谈起他,她说喜欢他那棕色的大胡子,她微笑着说他在很多方面都使她想起爸爸,不仅仅因为他对工作的热忱和他的理想。我不敢谈论他太久,因为怕我颤抖的声音会出卖自己。
晚上我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安睡。有时我觉得从花园里吹进的暖风让我大汗淋漓,那风里带着金银花的香味。我不想承认,我有一些奇怪的想法,还做了一些特别精彩的梦。最近我总是在睡觉前读《妖精市场》。这使我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那个长相丑陋的小妖精所反复吟唱的“来买我们的果子,来买,来买”总是萦绕在我的梦中。梦里还有熟透了的柑橘、草莓和梨子,全都滴着果汁。
我惟一可以袒露心事的人是玛丽·安·艾文思。但是,唉,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她人了。并且,即使是对她,我也不会说出他的身份。
1871年8月2日
尽管我发誓不再这么做了,但我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弄清楚《乘小猎犬号环球航行》发生的事,还有让爸爸痛苦的潜在原因。我没有特意去寻找答案,但一旦它们进入我的视野,我会马上抓住它们展开调查。我想生活就是这样的:当一个人准备放弃努力的时候,他往往就会实现一个目标,我的侦察就是这样。
几年前,我听说赫胥黎先生创办了一个秘密俱乐部,叫“X俱乐部”(之后,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想起我的X先生)。俱乐部有几个著名的科学家和社会活动家,比如胡克,斯宾塞,卢伯克,布什先生。就我所知,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深入到皇室和科学界的当权派里,为爸爸的思想传播建立一个滩头阵地。昨天,4位俱乐部成员来唐豪斯过周末。听他们饭后的商谈时,我吃惊地发现,他们来的一个原因是为可怜的阿尔弗雷德·鲁塞尔·华莱士先生筹钱,他时常陷入财务困境。我知道他们正在向政府施压,希望能让华莱士先生得到200英镑的抚恤金,现在看起来华莱士先生正在索要这笔钱。
“他的做法很显而易见,”赫胥黎先生说,“直截了当地说吧,如果得不到这笔钱,他就要说出一切。”
我立刻想起另外一番关于华莱士先生的对话,那也是几年前偷听来的。他知道些什么呢?——居然威胁说要抖出来——重要到要用钱来堵住他的嘴?
最后俱乐部成员达成了一致意见。爸爸自己说他要跟华莱士先生谈一谈,措辞小心地告诉他无论如何不能“谋杀了我们的婴儿”。
后来我查了他的账本,在“家庭杂用开支”一栏中他记下了当月的总数,以前他总是讨厌使用这一栏的。
1871年8月6日
多么巧啊!仅仅是两天前我还写到线索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今天下午我就发现了一条最为重要的线索。
爸爸正准备写个自传,让我帮他准备,于是在他的允许下,我看了他的研究中的一叠稿纸。爸爸坐在房间另一侧的皮椅中,想想看,当一张素描自《乘小猎犬号环球航行》的资料中掉出来时,我是多么的惊讶吧!那是康拉德·马顿斯画的,他是船上的画家。看着画,我立刻被画面上的一个错误给惊呆了——刹那间,这幅素描揭穿了爸爸所说的关于那次致命的《乘小猎犬号环球航行》的一切都是个谎言。
我的手开始颤抖。我瞅准机会瞧了一眼爸爸,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焦灼之态——他正在给他的书做关于人与动物的面部描述的笔记。我又看了一眼爸爸的素描像,还有另外一个人站在一棵树边。那个人是麦考密克先生。现在我已经抓住了此画的重要意义所在了——若是他能在审讯中作为呈堂证供的话,它会推翻被告当时不在场的托词,从而为其定罪。
我飞快地把素描夹在两张空白纸中间,再把他们偷偷夹到一本书里。然后我告诉爸爸我想休息一会儿——这个借口他总是会很快答应的——接着我离开了去研究这个重要线索。我回到卧室,把书放在床下,那不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女仆肯定会发现的。
我知道我该做些什么。就像藏我的日记一样,我用了同样的手法——藏在最普通的地方。这在我童年时玩的捉迷藏游戏中被证明是非常有效的。我要把它藏在房子的中心部位。那儿有块松散的木板,没人知道的,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1871年8月8日
素描画又一次激发了我的好奇心,促使我再一次展开调查。我策划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定要把这个秘密彻底地挖掘出来。真是不可思议,事情好像正在朝我设计的方向发展,我坚信命运之神站在我这一边——也许天神们最终决定要把40年前的那个黑幕揭开。
我们全家决定要去湖区待一段时间,那儿已准备好了一套村舍。我以帮霍普·韦奇伍德收拾村舍为由,提前5天到了那儿。只有我们俩,再加上几个佣人,那么,我早上溜出去跑到北边去拜访R。M。一家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我知道R。M。是揭开整件事的关键所在。我是上星期听到他的名字和华莱士先生的名字被一起提及的(就在听到华莱士敲诈案的同一场对话中)。我在爸爸的旧纸堆里找到了这家人的地址,在去之前给他们先写了封信,当然没有说出拜访的真正目的。我请他们把回信寄到格拉斯米尔的村舍里而不是家里。我记得爸爸曾批评我是个“间谍”,不过他还不了解我干这个是多么在行。
明天一早我将带着霍普一起出发。
1871年8月10日
我成功了!但为什么我不为此而欣喜,反而觉得内心很空虚呢?答案不难猜:现在我已经弄清楚了那臭名昭著的“大火之夜”发生了什么了——爸爸是一个冒名顶替的伪君子。他伪装的本事可比我强多了。真可耻!我现在可以了解这些年来严重损害他健康的那种负罪感了。
为什么在证实了自己的怀疑后,我感到如此地伤心呢?我知道在一定程度上我希望自己的猜疑都是错的。在我内心深处,我多么希望爸爸就是世人所公认的那样,是一个伟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是一个把自己的名誉建立在流沙之上的骗子。呸!我真不知道我该怎样看着他而不流露出厌恶的情绪——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现在对他的感受一点儿也不过分。
秘密其实并不难揭示。R。M。一家回信说欢迎我光临。虽然他们表示对我此行的动机很好奇。在肯德尔转了一次火车,只用了两小时多一点我就到了他们家。他们住在镇子中心的一座小房子里。女主人两年前去世了,享年75岁。R。M。在国外未归,房子就被两个远房亲戚接管了。虽然他们都是同一个姓,但他们之间以及和R。M。的关系我一直没搞明白。他们热情地接待了我,还给我端上茶和点心。我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是奔着他们的亲戚来的,想问问他是不是给他们留下了什么文件或纪念品之类的东西——他们对我的要求很是热心,一个到阁楼上去翻了半个小时,回来时拿着一叠用黄丝带扎起的泛黄的信件。他说R。M。一家一直保存着他从国外寄回的信。几十年了,他很高兴能找出来供我细读。这对表亲看起来对R。M。的小猎犬冒险之旅极不感兴趣。我发现他们从没读过这些信,而且他们实际上并不了解和关心他。他们也不了解我父亲的研究,因为他们没有问我任何关于他的问题。在当今的社会背景下,这是很不正常的。他们当然也不知道其中有封信包含着至关重要的信息。我自然不会告诉他们,也没有在读到它时表露出任何吃惊的表情,就像看了一张白纸一样,把信还回去,然后看着那个表亲又把它塞回信札里系好。
回程车上,我神思恍惚。现在该怎么办?在我发现了父亲的劣迹后,我还能面对他吗?
1871年8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