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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里啪啦的火声和房屋倒塌的轰隆声中又响起一个新的声音。那是由痛苦的尖叫声、求援的叫喊声以及孩子们的哭泣声所组成的悲恸的人声。逃生出来的人鲜血淋漓、肢残体伤、魂不附体地跌跌撞撞通过警戒线。其中有些人就倒在街上,有些则被人群中的朋友们扶走了。
无可奈何地站在那儿,我们在一起发出怜悯悲伤的浩叹。那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发生在人民身上的事。
直升机在我们头上盘旋。他们对我们说话。
“不要惊慌,这并不是一次进攻,爆炸的只是一枚防御火箭。以皇帝的名义,大家散开!这只是一枚防御火箭,大家回家去,或回去工作。不要阻塞街道。皇帝在照看着你们,他命令你们回家,或回去工作,以皇帝的名义,大家散开……!”
只是,只是。火焰在吼啸,受伤者在尖叫,在呻吟,孩子们在嚎哭。人群呆呆的一动不动,他们在站着观看。这是他们的一场戏,他们必须将它演完。
可今晚,我想,那些教堂有得忙乎了。
我慢慢退出人群,看着我所经过的每一个人。我大意了;他们会在这儿抓住我。但是人群中并没有无确定主人的雇佣兵,身穿橘黄色和蓝色制服的雇佣兵们都在另一边。没人注意我。在我从人们身边走过时,他们第一次不作避让。
为了避开城里那个巨大的窟窿,我不得不走很远的路。我到了离开窟窿那头约摸一公里的城郊。房子越来越稀少了。右侧远处,在地平线衬托下,是一座黑色的庞然大物,犹如一个蹲伏着的哨兵,守卫着周围耕耘过的田野。较近处,但仍有数公里远,正前方即是太空港。六艘高高的太空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衬着蓝天勾勒出一个个闪亮的轮廓。它们是进了膛的子弹,只待冲击来到,将它们送上天,将碧空像彩色玻璃般击得粉碎,只把无尽的黑夜留在自己所呆过的地方。它们身上具有某种雄强的男性力量,使得我全身热血奔涌,直达手指和足趾的末端。
我生气勃勃地措着平坦宽阔的大道走去。路上前前后后不见一个人。我单独一人朝着一个和众星聚会之处走去。
大道四周是宽广的田野。有些被翻耕成一轮轮黑色的沃土。有些则呈起伏的淡绿。一小会儿后,我看见了工作着的人,先是在远处,远远看去似又状的小点,而后是在较近处。在一块地里,一个怄着身子,汗流浃背的农奴推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旧金属犁,在犁土质坚硬的草地。接下去是一把闪亮的塑料犁,由一个农奴拉着,他的妻子在掌犁。我知道掌犁人不是男的,因为在那张被太阳晒黑了的面孔下面是一条破碎的女外衣。在一个辽阔的农场上,我看到强有力的机器在拖着别的机器。那些机器由穿着较好、神情比较欢快的男人掌握着。我看见他们时而发出微笑。我走过的时候,一个人挥了挥手。
做奴隶要比自由民好。耕作自己的小块土地,收获自己的可怜作物的农奴不久就会一个不留了;他们会为了填饱肚子而放弃自由。那些农场会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布兰库什只由几个人所拥有,或者由一个人拥有为止。
太空港在我前面渐渐变大。太空船长矛似的刺向苍穹。在那些邀游天空的巨人脚下,低矮建筑的屋顶就像蘑菇般鳞次栉比地排列着。
接着我登上一座山脊,看到了太空港的围篱。
我的双腿突然感到困倦乏力。我停下来,在路边坐下。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那道围篱一直向前延伸。那是一道用连接起来的金属做成的坚固围篱,高大而又令人望而生畏。每隔几码就有一名雇佣兵把守。我进入围篱内的可能性就像不乘太空船而要到另一个天体去那么渺茫。
我在那儿坐了许久,试图想出偷越进去的办法。最近的树离开围篱也至少有1500米。天黑之后,偷越的可能性或许比较大些,但我怀疑围篱会有灯光照亮。整座太空港将灿然如同白昼。
不过人们要登船。他们登上那些太空船去别的天体。他们是要进入围篱的。
我站立起来,坚定地沿着那条路向下面走去。我朝门卫室走去并进入了开着的大门。
守门的雇佣兵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黑色衣服,卷曲起嘴唇。
“你知道你是在往哪儿去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要是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不过事情知道得太多的人是活不长的。”
他的脸绷紧了。他还想说什么,可他不敢。他猛地别转头,朝向开阔的田野。
我走进太空港,向那些紧挨在一起的建筑物走去。铺道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
有些建筑有门。我不想到那些建筑里去,它们可能是办公楼。有些建筑是橘黄色和蓝色的;有些则为银色和黑色。我绕过它们。我走在不见尽头的铺道上,那条铺道已经变了颜色,裂隙纵横,有的地方大块地面向上隆起。太空船更近了。船身似乎向我倾侧着,失去了平衡。我有一种不安的、闭过气去的感觉:它们要倒下来。
我经过那些太空船朝另外一些建筑走去。那是些两头通的建筑。我在走的时候,干草、柳条筐和箱子堆得高高的卡车打我身边开过。那些卡车开进其中一座建筑,不见了。我走到与那座建筑并齐的地方,我看到那是一座仓库。里面簇拥着人。货物从卡车上卸下来时,他们把东西记在大账本上。他们堆垛着箱子、柳条筐和干草,他们把另一些箱子打开,把一些东西重新包装好,把一些东西装上另外几辆卡车。我往后看。卡车正从一艘太空船的底部鱼贯而出。货物是从船侧一个豁开的洞里用一根晃荡的缆索吊下来的。
一辆低低的巨大履带车摇摇摆摆地慢慢从我身边驶过。一个火光闪闶的长圆筒放在吱嘎直响的车台上,那圆筒燃火的一头已变成黑色,另一头膨胀成鳞茎瘤状。那车笨重地拐进仓库那边的一座建筑内。
我走向那座建筑,停在宽阔的大门边,往里面看。这儿的人手持工具正在火焰和机器之中忙乎着,他们制作和装配繁复的金属块和像刚才拉进来的那种大圆筒。
我身子斜依着大门拐角观望着。这些机器到过众星球,或者正要到众星球去。这些圆筒推动那些巨大的长矛飞向天空,猛冲着向时间与距离挑战,怒吼着无视竭力,要拖住它们的那个世界。
人们将巨链连接到由履带车拉进来的那个圆筒上去。马达呼呼旋转。圆筒一点一点升到空中,停住,又轻轻放到下面一座支架上。人们进入它周围的工作位置,迅速干了起来。
时间在流逝。一次,雷声从天而降,震撼地面,一条火舌撕扯着它。那座建筑发出抖颤。我死死扒住墙壁不让自己被击倒在地,可那些人全然不在意地干着活。
太空船从远处飞越过田野,停落下来。我转身望着它。几分钟之后,在那光芒四射的船舱侧面打开一个黑色的圆洞,圆洞里放出一件像盘绕着的蛇松开身子那样的东西,垂落到地面。一些小小的侏儒人爬下晃荡着的梯子,那是些身穿橘黄色和蓝色衣服的色彩亮丽的玩具娃娃。
他们在地面上集合,机械地列队行进,越过那片场地,向一座办公楼走去。他们不断地从梯子上下来,列队并行进,无休无止。
“你想要什么?”一个粗浊的声音在靠近我臂肘处响起。
我转过身子,大吃一惊。在我面前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大个子男人,胡子拉碴的脸,身穿汗渍斑斑的肮脏工作服。
“你想要什么东西吧?”他不悦地问。“若你想要,我就帮你。若不,那就走吧。你妨碍我们!”
我手伸进衣兜,掏出条子。条子是被我对折起来的。我就将对折着的条子递给他。
他打开条子,看了一会,又将它翻过来,再看,而后把条子还给我。“你在开玩笑。那字条说的是什么?”
“乔治,”我说,“我要找乔治·费尔斯库。”
他眯起眼睛。他偷偷往右边和左边看了看。他朝那座建筑后部扭过头去,然后从我身边走开。我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他在一个远离其他工人的黑暗角落里止步。
“他不在这儿。”那人轻声说。
“他在哪儿?”
“你应该知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今天早上,你的伙伴们来找到他。雇佣兵,像你一样的雇佣兵。他们把他带走啦。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点了点头。“什么事?”
“我得秘密离开这儿,这很重要。我必须上船。”
“什么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