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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钱给她自己买了条出路。没了。”
我看到从窗户上掉下来一滴一滴大个儿的水珠,窗上还有冷凝形成的条纹。在窗外,可以看到一辆被拆了一半的拉达车③,轮子被取掉了,轮轴倒在人行道上。
“有多少人像丽丝一样做了这个,鲁宾?你知道么?”
“不会太多。不好说,因为大多数都是我们以为死得舒舒服服的政客。”他露出滑稽的表情,“这不是个好念头。不管怎么说,是这些人第一次尝试了这种新技术。对于多数亿万富翁来说,这还是太贵了,不过我听说至少有七个人做过。听说在温伯格的免疫系统彻底玩完之前,三菱公司就给他做了。温伯格是三菱在冈山④的杂种细胞⑤实验室的头儿。当然,他们现在的存货还是挺多的,我是说单克隆抗体⑥,所以这些传闻大概是真的。还有隆格雷,那个法国小子,小说家……”他耸了耸肩,“丽丝当时没有钱做这个。就是现在钱也不够。不过她选对了地方,选对了时间。她要死了,她到了好莱坞。他们已经可以看到《沉睡之王》导致的后果了。”
从伦敦来了一支乐队,成员是四个骨瘦如柴的小孩,他们就像上够了油的机器,狂热地追逐时尚,而且完全没有情感。我在“自治领航”把他们排成一列,让他们坐在一模一样的白色“宜家⑦”办公椅里,在他们的太阳穴上涂上导电膏,把电极粘上,给他们放了《沉睡之王》的未加工版本。他们感觉完以后,全都开始说话了,用一种艺术家的秘密语言,完全忽略了我,四对苍白的手在空中摇晃,劈砍着空气。
我只能听懂一点儿,但这已足够让我感觉到他们很激动。他们一定很喜欢这个。然后我拿起我的夹克离开了。他们可以自己把导电膏擦掉,谢谢。
那天夜里,我最后一次看见了丽丝,虽然我并没打算这样。
回“市场”去的时候,鲁宾正在进餐,发出的声音很大,红色的尾灯反射在湿润的鹅卵石上。“市场”以外的城市是一座光的雕塑,一个谎言。在雕塑的底部,被丢弃的和被损坏的东西藏进垃圾里,而垃圾正像腐殖质一样生长着。
“明天我要去法兰克福,去做安装一个设备。你来不来?我可以把你写成是技术人员。”他在磨损的夹克里耸了耸肩,“没法给你钱,不过可以给你付机票,如果你想要的话。”
鲁宾的这个提议很奇怪,我知道这是因为他很担心我,看到我在丽丝的事上的反应太反常,这是他惟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法——把我从这个城市里弄出去。
“法兰克福比这儿冷。你可能该换换环境了,凯西,我不知道。”
“谢谢,不过马克斯那里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自治领航’现在很有名,许多地方的人都来找他。”
“当然。”我们完事的那天,那支伦敦乐队就走下了日航的飞机。
那天,我离开了“自治领航”的那支乐队后,就直接回家了。我走到四号楼,把手推车带上,穿过我每天都能看到的商店橱窗。每一家的灯光都很浮华,很绚丽,照射着衣服、鞋、软件、像珐琅质蝎子一样蜷缩着的日本摩托,还有意大利家具。橱窗随季节而变,商店也不断更换主人。时值节假日,街上的人更多了,一对一对的,快速而有目的地从闪亮的窗边走过,许多姑娘穿着高至大腿的尼龙长袜,这是去年冬天纽约的流行款式。鲁宾说她们看上去就像得了象皮病⑧。我露齿而笑,然后突然意识到我和丽丝之间真的完了,现在她就要被拉到好莱坞去了。她似乎把脚趾伸进了一个黑洞,而拉扯她的是难以置信的金钱的吸引力。我相信她死了——大概死了,于是我打消了保护她的心理,开始对她感到一丝同情。不过只是那么一丝,因为我不想让什么东西搞砸我的夜晚。我想要参加派对,老早以前就想了。
①水平思考:由英国心理学家爱德华·波诺提出,又叫作“发散性思考”,为弥补“垂直思考”之缺点应运而生,寻求自僵硬的成规中逃脱出来,但并非叛逆而是创新。
②软影:相对于传统的电影而言,传统电影需要在现实世界中进行拍摄,是“硬影”,而按照文中的技术制作的影片源自于人的意识本身,是“软影”。
③拉达车:一种俄罗斯产汽车。
④冈山:日本本州岛西部的一个城市。
⑤杂种细胞:在实验室里制造的一种由一个能产生杭体的淋巴细胞与一个骨髓瘤细胞结合而成的细胞。
⑥单克隆抗体:任一种只对特定抗体有效的抗体种类,由在实脸室通过合并B细胞和肿瘤细胞形成的一个混合细胞克隆产生。这样一个混合细胞和它的克隆结合了B细胞的特性和肿瘤细胞无限期繁殖的能力。单克隆抗体被广泛应用于医药和生物研究。
⑦一家瑞典家具零售公司。
⑧象皮病:一种慢性疾病,其症状通常是皮肤或皮下组织,尤其是大腿和外生殖器的皮肤或皮下组织极度胀大和变得坚硬。
我走进公寓,刚按了一下,电梯就动了。好兆头,我告诉自己。我上了楼,脱掉衣服,洗了个澡,找到了一身干净衣服,用微波炉煨了点儿玉米饼。刮胡子的时候,我感到很正常地向自己镜中的影子提出忠告:你工作得太累了,你信用卡上的钱也够多了,该好好放松放松自己了。
玉米饼吃起来像硬纸板一样,不过我决定要喜欢它们,因为它们太正常了。我的车在伯纳比①,老出问题的氢燃料电池也正在更换,所以我不用担心开车。我可以出去,参加派对,玩个通宵,然后早上懒洋洋地打个请病假的电话。至于马克斯,他不会抱怨的:我是他的摇钱树。他欠我的。
你欠我的,马克斯,我对我从冰箱里捞出的一瓶莫斯科伏斯卡亚②说。你真的欠我的。我只是花了三周时间剪辑了一个极度扭曲的人的噩梦,马克斯。是为你的利益。现在你发了,马克斯。我把三指高的伏特加倒进一个派对留下的塑料杯里,那个杯子几年前被我扔掉,后来又回到了我的卧室里。
有时对我来说,这里就像没有哪个特别的人住在这里一样。我的屋子并不乱,我很爱整理房间,虽然有的时候这种行为有点儿机械,我甚至还记得掸去装框的海报和其他东西上的灰尘,但这里常常会突然使我打个轻微的寒颤,因为房间里摆放的物品毫无特色可言。我不是说我要把这里装满猫、花草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我只是有时感觉谁都可以住在这里,可以拥有这些东西,就像一种可以互换的东西一样,比如,我的生活和你的可以互换,我的生活和谁的都可以互换……
我想鲁宾也一直这么看这个世界,不过对他来说,这一观点是他的力量之源。他住在别人的垃圾里,他拖回家的东西过去也一定光亮如新,一定对某人有那么一点儿意义。他把它们扫在一起,装进他看起来怪怪的卡车里,拉回家,然后任其像肥料一样堆积,直到他想到能用它们干点儿什么为止。有一次,他给我看了一本他喜欢的二十世纪的艺术书,里面有张叫“死鸟再飞”的自动雕塑的照片,那个自动雕塑把真正的死鸟缠在绳子上,让它转啊转,死鸟就自己飞了起来。他笑了笑,点了点头。我想他可能觉得那个行为艺术家是某种意义上的精神始祖。不过鲁宾对我装框的海报、从“海湾③”买的墨西哥蒲团和从“宜家”买的中性泡沫塑料床又能做些什么呢?所以,我认为(同时喝了一口冷冷的伏特加),他能够想出-些东西,这就是为何他是著名艺术家,而我不是的原因。
我把头贴在平板玻璃窗上,窗户和我手中的杯子一样冷。该走了,我对自己说。你这是城市单身恐俱症。能够治好的。痛饮去。走。
那天晚上我没有派对的感觉。我也没有表现出成人的常识——没有偷溜回家,看点儿老电影,然后在蒲团上沉沉入睡。这三周的工作强度,让我紧张得就像机械表上的发条。于是,我干脆就在夜晚的都市里嘀嗒嘀嗒地走过,用一杯一杯的美酒润滑这一机械的过程。我很快想到,这就是那样的一夜,你进入另外一个平行世界,一座与你的住处一模一样的城市,那座城市只有一个重大的区别,就是这里面没有以前你所爱的人,没有你认识的人,甚至没有和你说过话的人。在这样的夜晚下,你会走进一家熟悉的酒吧,却发现工作人员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