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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卖吗?”米小旭问我。
我清楚如果我现在出售蟾蜍,一会儿蟾蜍涨了,我就亏大发了。
“算了。”我把手机还给米小旭。
一直到上午收市时,蟾蜍股份像冬眠的青蛙一样,不死不活。
中午,我和米小旭在街头摊贩处买煎饼吃。我看见好运餐厅里几乎没人吃饭。大盘下跌,
不至于所有股民都赔得一干二净,为什么没人花钱下馆子了呢?由此可见心里踏实是敢于花
钱的关键,尽管股市里的财富说穿了是数字游戏,可它确是实实在在的定心丸。
米小旭的情绪明显低落,她的话少了。
我反过来安慰她:“你又没有什么急需用钱的地方,别急,过几天就反弹了,没准明天
的证券报上就有人出来说话了。不是说股市是一个国家经济的晴雨表吗?国家会眼看着股市
下跌而袖手旁观?”
“我昨天应该卖。”米小旭后悔。
“真要是被套牢,我比你惨多了。”我吃了一口煎饼,嘴里什么味都没有。
“欧阳,我跟你说实话,我虽然投入的钱多,但其中有一万元是我帮我姑姑运作的。”
米小旭说。
我理解米小旭为什么情绪低落了,帮别人炒股,赚了人家认为是天经地义,赔了人家肯
定不高兴。这就好比我失业后为了节省开支学着给家人做衣服,我发现家人穿买的衣服有些
许不合适并不在意,而对于我做的衣服有一点儿不合身就横挑鼻子竖挑眼。
整个下午,证券公司的大厅变成了殡仪馆,除了没有哭声、花圈和哀乐,其他都差不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悲哀地注视着大屏幕,像是在瞻仰死者的遗容。
蟾蜍股份又跌停了,我后悔上午没毅然卖掉它。
“你现在卖吧。”米小旭有气无力地对我说。
“万一明天涨了呢?”我反而沉住气了。
下午到收市时,大盘比上午开盘时下跌了很多,惨不忍睹。
米小旭和我分手时说:“明天见,但愿明天有好的消息面,最好胡敬能出面把话再说回
去。”
我叹了口气,骑上我的自行车。我看到米小旭是坐公共汽车走的。
我觉得证券公司和我家之间的距离变远了,自行车的脚蹬子也沉重了许多,像拽着地球。
我的脑子很乱,一会儿出现儿子的高考场面,一会儿又是窃贼进入我家盗走了我们的全部积
蓄。
进家门后,我倒在床上,没心思做饭。
曲斌一回到家里就发现不对劲,他站在床边问我:“不舒服?”
我坐起来,说:“我对不起你们。”
曲斌诧异:“出什么事了?”
“赔了,股票赔了。”我说。
曲斌脸色变了。
“赔了多少?”他问。
“三千元已经变成了两千六百元。”我用微弱的声音说。
“怎么会?”曲斌发呆。
“胡敬在证券报上说了一句央行可能提高利率的话,股市就大跌了。”我说。
“胡敬的一句话能导致股市下跌?”曲斌不信。
“确实。”我说。
“你怎么不卖?”曲斌问我。
“我正要卖,蟾蜍又涨了点儿,我就想等涨回去再说,没想到它又跌回去了。幸亏有跌
停的规定,要不然,咱们可能赔光了。”我不敢看曲斌的眼睛。
“你不卖也可能是对的。股市不可能光跌不涨。”曲斌宽慰我。
“谢谢你。”我这时最需要他的理解。如果现在他埋怨我,我就完了。
“别告诉曲航,他现在不能分心。”曲斌要求我。
我点头。
〃我去做饭。〃曲斌说。
〃你做饭容易让儿子起疑,还是我做吧。〃我说完朝厨房走去。
面条和包子是我家的主打伙食。吃面条可以无需菜肴,拌点儿黄酱就行。上不了台面
的菜,藏在包子皮里就可以堂而皇之滥竽充数地端上饭桌。我和面擀面条。我切面条时,
面条在我眼中变成了证券公司大屏幕上的一行行股票数字。
曲斌一进家门就跑到厨房问我:〃妈,今天挣了多少?〃
我骗他:〃今天没昨天多,只挣了二十元。〃
儿子说:〃正好今天老师让明天交二十元。〃
〃又交什么钱?〃我一听学校让交钱就急。
〃说是买一本和高考有关的书。〃曲航说。
我不吭声了。面条在锅里痛苦地挣扎着,倍受滚烫的开水煎熬。
人这一辈子,干的最基本的事就是把数十万吨食物变成数十万吨粪便。我在厨房不知
怎么搞的冒出这样的荒唐念头。
吃饭时,我尽量回避股市的话题。
曲航一边吃一边说:〃我们班出大事了。〃
〃什么事?〃我心不在焉地问。
曲航说:〃杨违你们记得吗?我过去和你们说过他。〃
我和曲斌都摇头表示对这个人没印象。
曲航绘声绘色地说:〃扬违差点儿杀了人。他昨天晚上和外校的几个同学去打保龄球。〃
曲斌打断儿子的话:〃高考前夕,他怎么还有心打球?〃
〃杨违是那种特会考试的学生,考试前该玩照玩,可他几乎每次考试分数都不低。〃曲
航说。
〃这样的人八成是天才。〃我说。
〃杨违和班长是对头。〃曲航一边大口吃包子一边说,〃他给班长起了个外号,叫工业酒
精。〃
〃工业酒精?〃我心不在焉地和儿子搭话。
〃甲醇。〃曲航说,〃假纯的意思。〃
〃甲醇的意思?〃曲斌听不明白。
〃杨违的意思是我们班长是假纯,假装纯洁。〃曲航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曲斌说,〃聪明没用在正地方。〃
〃今天上午上第二节课时,校长来我们班把杨违叫出去了,我们班同学看到楼道里站着
几名警察,他们问了杨违几句话后,把他铐走了。〃
〃铐走了?〃我惊讶。
〃上第三节课时老师告诉我们,〃曲航拿起第四个包子,〃杨违昨天晚上和几个朋友去一
家保龄球馆打保龄球,他们打完五局,结账时,球馆收他们六局的钱。杨违问人家为什么打
了五局要收六局的钱。对方说球馆有规定,客人必须在一个小时内打完五局,如果打不完,
一律按六局收费。〃
〃为什么?〃我问。
曲航说:〃据说是怕顾客打得慢占着地方。杨违和球馆的工作人员较起了真,他说一局
最多要扔二十次球,扔一次球最少需要一分钟时间,五局是掷一百次球,最少需要一百分钟
时间,一百分钟是一个小时外加四十分钟。就算每次掷球都是全中,每局都是三百分满分,
打满五局也会超过一个小时,何况连世界冠军也没有这样连打五局都是满分的球技。球馆的
工作人员坚持让他们交六局的钱,杨违们坚持只交五局,双方发生了争执,工作人员叫来了
保安。一名保安推搡杨违,双方动了手,杨违拿起一个保龄球砸向一名保安,把那保安的一
只脚砸成了粉碎性骨折。〃
〃他还能参加高考吗?〃我问。
〃老师说估计不行了,这算故意伤害。〃曲航说,〃我们班长好像挺高兴。〃
〃外出一定要小心,特别是高考前。〃曲斌告诫儿子。
我说:〃那保龄球馆有问题,既然一个小时打不完五局,就不能这么规定。〃
“老师说,打保龄球的人里公款消费的比较多,球馆这么规定是为了多挣国家的钱。花
国家的钱打保龄球,多交几局的钱没人心疼。”儿子说。
我说:“国家的钱说穿了是纳税人的钱。如果纳税人知道他们交的税款被用于打保龄球
了,心里可能不好受。”
儿子说:“我们老师今天对我们说:同学们,你们想用公款打保龄球吗?你们想在打保
龄球时人家要多少钱就给人家多少钱不和人家冲突不戴手铐吗?那你们就一定要考上大学!
没有大学文凭当不成官,不是官员,怎么可能用公款打保龄球?”
“老师这么说不对吧?”我看曲斌。
曲斌说:“依我说,只要能让学生考上大学,老师怎么说都行。”
我不说话了。
“我们班同学说,还有用公款炒股的呢!赚了是自己的,赔了是公家的。”曲航说。
“这样的人早晚会被铐上。”我说。我瞪曲斌,我用目光催促他教育儿子。
“这倒是。还是花自己的钱踏实。”曲斌对儿子说。
“我吃完了。”曲航说,“我复习去了。”
曲航走后,我和曲斌干坐了十分钟,相对无言。我们互相听到了对方心中的呐喊:儿子
考上大学后,我们没钱给他交学费怎么办??
我站起来想收拾饭桌,腿一软,我又坐下了。
曲斌探头往儿子的房间看了看,他小声叮嘱我:“千万别让儿子知道赔钱的事,刚才你
表现还行。”
我苦笑。
这天夜里,我和曲斌彻夜失眠,我们像潜入别人家的贼那样低声商讨对策,生怕儿子听
见。我们家的面积属于那种一只蚊子飞进来就像来了一架轰炸机的房子。
“我不该取那一千元。”丈夫在黑暗中自责。
“要说不该,最不该的是我。”我说,“我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