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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眼中流露出渴求的神色,盯着佛利蒙特家放在角落的留声机。他忽然停了笑声,吊长了脸,事情变得糟糕,他说:“噢,基督啊!”
屋内陡然寂静一片。是那样的寂静,以至于外面大厅里祖父遗下的钟表的声音都清晰可辨。帕特·雷利正在轻声弹奏钢琴。他停下了,手悬在发黄的琴键上方。
冷风从凸窗上的网织窗帘间吹进来,餐桌上烛火闪耀。
“别停下,帕特。”安东尼的父亲轻声说。
帕特继续弹奏。他弹的是《夜与昼》,但他的眼睛不时瞥向丹·霍利斯,他弹错了不少音符。
丹立在房间正中,拿着唱片,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装了白兰地的酒杯,用力很大,手在颤抖。
大家都在看他。
“基督啊!”他又说,说话的口气让人觉得这是个脏字。杨格牧师,他正在餐厅门边跟妈妈和爱咪姨妈聊天,跟着也说了句“基督啊”,他闭上眼睛。
约翰·斯必奇上前说道:“别,丹。这样说话对你不错,但你不想说太多,你知道的。”
丹把斯必奇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晃开。
“连放唱片都不行。”他大声说。他低头看着唱片,然后环顾四周。“哦,天哪…”他把酒泼到墙上,酒顺着墙壁流下。
几个女人倒吸一口凉气。
“丹,”斯必奇轻声说道,“丹,够了。”
帕特,雷利更大声地弹奏《夜与昼》,想盖过讲话的声音。虽说这并不真的有用,如果安东尼正在听。
丹·霍利斯走向钢琴边,站在帕特的肩膀边,微微地摇摆身体。“帕特,”他说,“别弹了。来这个吧。”他开始唱歌,温柔地,嘶哑地,悲伤地:“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丹!”埃塞尔大叫道。她想跑过房间去他身边。玛丽·斯必奇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回来。
“丹,”埃塞尔又大叫一声,“别……”
“我的上帝,安静!”玛丽·斯必奇哑着喉咙说,把她推向一位男士,他用手捂住她的嘴巴,一边死死抱住她。
“生日快乐,亲爱的丹尼,”丹唱道,“祝我生日快乐!”他停下,低头看着帕特·雷利,“弹啊,帕特。给我弹啊,要不我老走调。你知道我五音不全,离不开伴奏!”
帕特·雷利的手伸向琴键,开始弹奏《爱人》——舒缓的华尔兹节拍,安东尼最喜欢了。帕特的脸色惨白,手指僵直。
丹·霍利斯的眼神望着餐厅门,望着安东尼的母亲、安东尼的父亲,他过去站在她身旁。“你们养了他,”他说,眼眶中的泪水在烛光中闪闪发亮,“你们给我去找他……”他闭上眼睛,泪水汩汩而下。他大声唱道:“你是我的阳光……我唯一的阳光……你让我开怀……当我感到忧伤……”
安东尼进了房间。
帕特停了演奏,他没法动弹。所有人都没法动弹。微风吹拂窗帘。埃塞尔·霍利斯不再挣扎喊叫——她晕了过去。
“……请不要带走我的……阳光……”丹的歌声颤抖着走向结束。他大张双眼。他用双手挡在面前,一只手里是空杯子,另一只手里是唱片。他打了个嗝,说道:“不……”
“坏人,”安东尼说,一念之后,丹·霍利斯成了某种谁都无法想象的东西;又一念,这东西进了玉米地极深处的坟墓。
杯子和唱片落在地毯上,都没有破碎。
安东尼紫色的眼光环视屋内。
有些人开始嘟囔。大家都扮出笑容。充斥屋内的嘟囔听起来仿佛在表达赞同。某个声音说出了一两个清晰的句子。
“哦,真是件好事。”约翰·斯必奇说。
“一件好事,”安东尼的父亲笑着说,他的笑容练得比大多数人好,“棒极了的事情。”
“都没法说了……真叫妙。”帕特·雷利说。泪水从他的眼睛和鼻孔漏出来,他继续弹奏钢琴,柔柔地弹奏,他颤抖的双手试着弹奏《夜与昼》。
安东尼爬上钢琴,帕特一弹就是两个小时。
然后,他们看电视。他们都进了前厅,只点起几根蜡烛,把椅子拉到电视旁边。这台电视的屏幕很小,他们没法全坐在能看清的地方,不过反正无所谓。他们甚至不用打开电视,反正它也没法正常工作,因为山峰镇没有电。
他们只是静静坐着,望着屏幕上扭动翻腾的形状,听着扬声器中传出的响动,没有哪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从来不知道。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真是好极了,”爱咪姨妈有次说,她苍白的眼睛盯着毫无意义的亮块和暗影。“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画面有城市的时候,我们能看见真正的……”
“别,爱咪!”妈妈说,“你说这样的话是可以的。非常好。但你怎么能真的这样想呢?老天,这节目比咱们以前看的不知道好多少!”
“没错,”约翰·斯必奇帮腔道,“太好了。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节目!”
他和另外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把埃塞尔·霍利斯放平了压在垫子上,抓紧她的胳膊和手臂,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免得她又开始尖叫。
“真是好极了!”他重复一遍。
妈妈从前窗望出去,望过黑暗中的道路,望过亨德森家黑黢黢的麦田,望向广袤无垠的灰色虚空。小小的山峰镇如同孤魂般漂浮其中——巨大的虚空到了晚上特别显眼,当安东尼黄铜色的白天过去之后。
琢磨他们在哪儿毫无好处——根本没用。山峰镇只是存在于某处。某个远离世界的地方。不管它在何方,总之事情开始于三年之前,当安东尼从子宫里爬出来,老医生贝茨一愿上帝让他安息——尖叫着想摔死他的时候,安东尼哼哼两声,做了这事情。他把村子弄到某处。或是摧毁了整个世界只留下村子,没人知道究竟是哪样。
最好别琢磨这个。一切反正没用——尽量延续他们的生活就是了。尽量,尽量活下去,如果安东尼允许的话。
这些想法很危险,她想。
她开始嘟唾,其他人也开始嘟囔。显然,他们都在想这些。
沙发上的男人对埃塞尔·霍利斯低声说话,当他们松开手之后,她也开始嘟囔。
安东尼坐在电视机上面,制作着电视。他们坐在四周,嘟囔着观看毫无意义的形状在电视里跃动,直到深夜。
第二天下雪了,半数庄稼被毁,但依然是个好日子。
《人手难及》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赫尔曼用双脚圆规费尽心机从罐头里勉强挖出最后一块小萝卜,他拿到卡斯克眼前炫耀一番,然后小心翼翼放到工作台上,和剃须刀片摆在一起。
“鬼才知道给两个成年男子汉吃的东西是什么!”说这话时卡斯克在减震椅中陷得更深。
“如果你放弃属于你的那一份……”赫尔曼刚刚开口,卡斯克已急着摇头,于是赫尔曼笑着拿起刀片,吹毛求疵地查看了刀口。
“别再耍弄啦!”卡斯克劝他.同时看了一下仪器,现在离一颗红色的矮星很近,“是该吃饭的时候啦,我们已靠得很近了。”
赫尔曼在萝卜上先划一个切口,卡斯克也张大嘴巴凑得更近,赫尔曼接着精确地用刀片对准记号,一下子就把那块萝卜对半剖开。
“你是否还想做个祷告?”赫尔曼挖苦地问道。
卡斯克喃喃地讲了一些无法听清的话.就把自己的那份箩卜一口吞下。赫尔曼在慢慢咀嚼,似乎惟有这样才能恢复那早已萎缩的味觉。
“萝卜并没有多少营养。”赫尔曼还作出这样的评价。
卡斯克什么也没同答,他在认真研究那颗红矮星。
赫尔曼终于吃光了,他打了一个呵欠。他们还是在前天吃过最后一顿饭,只有两块饼干加一杯水,只要那也能称之为饭的话。在这以后,星际飞船内剩下惟一能吃的食品就只剩这块萝卜了,在广袤的太空里赫尔曼和卡斯克的肚子早已空空如也。
它有两颗行星。”卡斯克报告说,“其中一颗似乎已经烧毁了。”
“那我们就在另一颗上着陆。”
卡斯克点点头,把制动程序输入进去。
赫尔曼曾千百次地思索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难道是他们在卡拉奥航天港装货时订购的食品太少吗?也许是他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设备上了?也可能干脆就是港口工作人员忘了把那箱宝贵的食品装上飞船!
他把腰带束得更紧,在腰带上钻了第四个新洞眼。
现在吃后悔药已无济于事。他们反正已经陷入极其尴尬的困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