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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周围的人都是些傻瓜吗?”他说道,“你听说过‘幸灾乐祸’这个词吗?”看见塞奇站在门边,他示意让她进来,用手里的拖鞋指着沙发让她坐下。她坐了下来。“是的,幸灾乐祸,把别人的痛苦当作自己的快乐。公众人物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应该保持受公众欢迎的形象。一旦不受欢迎,就应该自我调整,至少理论上是这样,找个台阶下,对吧?”他用拇指触摸屏幕,把它关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的公关部人员居然认为我异想天开。”
塞奇说道:“我看,这都是网络给闹的。”
他向她转过身来,睁圆的眼珠专注地看着她,“我侵害了你的公民权了吗?”
“不知道,”她说道,“你看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指头不断敲打沙发的扶手,看样子无法平静。
“你卖信息。”她说道。
“是的。”他说道,指头仍在全神贯注地敲打沙发,“信息,这可是经济的发动机呀。”
“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们认为,信息是自由的,可供大家享用。”
“嗯,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发展方式,把人们有价值的发现商品化。美国本土的印第安人认为土地不能买卖,可现在他们在哪儿呢?”他突然注意到她的形象,道,“啊,对不起,我忘记你的民族身份了。哦,我想说,你的头发非常漂亮。”
“这是种族的遗传。”塞奇宽容地说道。
“说得有道理。非常上镜。”
塞奇耐心地把话题引了回去,“大量信息都毫无价值。你怎么知道哪一条有价值呢?”
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孩子气的兴奋,“这就是问题所在!这就是全部问题所在!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它跟商品一样。物稀物贵,物滥物贱。我从商初期,没有人控制物资的供应,或者说没有预测需求的方法。”
“你怎么对信息的供应加以控制?”问这一问题时,她尽量不流露出自己已经发现这种做法是多么阴险邪恶。
“不是通过雇用大量的信息人员,”D·B说道,“很多公司都是这么破产的:员工的薪水让他们背上了沉重的负担。我把钱投给工商企业家们,把全球的知识工人当成经纪人——有工程师、形象设计师、研究员、编程人员、作曲家、艺术家以及脚本创作人员等。任何人,只要有切实可行的产品,都可以加入我们。我们把产品加以包装,寻找买主,使其卖到最高价格。老天,这种做法大获成功!不久,所有内容供应商都摆脱了陈旧不堪的公司模式,独立出来,我成了他们最大、也是最好的市场。所有公司都开始精简机构,解雇信息生产人员,因为他们可以从我这里买到又好又便宜的点子。”
一时间,他流露出对过去好时光的留恋之情,但很快便恢复过来。“但真正的问题还是第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信息有价值?显然,我不可能把所有信息都买下来,只能购买那些需求量大的。这里我不能泄露商业秘密,但对某些种类的信息的需求几乎是无限的。你总是可以卖个较好的价钱。另一些就不同了,连生产成本都收不回来。说穿了,就是一种塔式需求控制。在塔的底端,人们的需求最原始:害怕、饥渴、侵略、性交等。只有这些基本的需求被满足后,人们才会追求美、新奇、情感之类中等需求。在尖尖的塔顶,需求变成了理性思维;这是人类的最高追求。信息跟粮食一样,是大脑的营养。在人类需求的塔体上,信息是不可或缺的。”
“你对人性的看法有点偏激。”塞奇说道。
他的反应既迅速又气愤,“我已经用它赚了几百亿。你的看法有什么根据?”
她没有回答。D·B生气很快,消气也决。他手插在兜里,嘴里唠叨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信息传递系统的运作方式不是自上而下,你不能凭自己的意志给他们提供信息。他们要什么,你才能给什么。过去的所谓高尚媒体,错就错在对全部信息的准确性和民族性、品质与文化品位过分关注了。像电视上的芭蕾,老天爷,不是受大众欢迎的摔跤表演。这种做法既不赢利,也不民主。”
“等一等,”塞奇反对道,“民主靠的是充分知道信息的大众,也就是知道信息的全体公民。如果信息都是预先编制好的,灌输给他们的,而不关注质量,他们怎么行使自己民主权利?”
“满嘴真正的精英论调,”D·B说道,“其实你是想对大众发号施令,而不是相信他们能获得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民主就是满足人们所求。所以迄今为止最民主的机构是自由市场。”
“哪怕这个市场不顾道德规范、不顾信息准确性?”塞奇说道。
“哦,准确的、合乎道德规范的信息还是有的,”D·B说道,“只不过很贵。”看着她那双大为惊讶的眼睛,他辩解道:“要写出真东西,花费可比较大啊,而且对这些东西的需求也比较少。只有书呆子们才需要,他们自然该付个大价钱。”
“但那就意味着——”
“听着,”他打断她的话,“我的做法不仅符合大众理论,而且符合自然法则。自由市场的基本原则和经济体制一样,其动力就是竞争和自然选择。这个系统需要不断创新,再通过竞争,把切实可行的新东西筛选出来。本来还有一种方法,创新者联合起来,其创造于是更加切实可行,可要那么做,别人就会说你垄断,把你送上法庭。”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尖刻起来。
“说远了,我的意思是:在信息市场上,meme互相竞争,争取让自己在我们的大脑里占据一席之地。只有最富有传染性的meme才能做到这一点。你知道一个meme,一个信息单位怎么才能最有传染性吗?”
“嗯……最真实的?”塞奇问道。
“错!大错特错。成功的meme必须改变人的需求塔,使他愿意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事实上,真实信息在竞争中处于劣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这个世界非常奇怪,世间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高尚,也没有那么有趣。所以,虚构比事实更让人满意:它能想人们所想,急人们所急。为了令人信服,事实需要进行发挥性生产。”
D·B的一处终端发出了嗡嗡声。他用拇指一按,打开。一位面容清秀的小伙子出现在屏幕上。跟老板说话显得有些紧张。“D·B,我想,我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他发现了塞奇,一下子呆了,愣愣地盯着她。
“说。”D·B说道。
“好的。你知道,中亚有一场战争。”
“中亚总是有战争。”
“嗯,我们正在播有关那里的种种暴行的报道。难民营里,我想我们应该下大力气,好好报道报道。”
“分散大家的注意力,让他们不注意我们手头的真正大事吗?”D·B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好一个天才想法,好像我们没想到似的。天哪,你们对我的评价就那么低?”
年轻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好,那……战争怎么办?”
“半年的时间里我们已经出售了三场战争,”D·B说道,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一下,“这些节目根本别想拉到赞助。”
“这个,有些保险公司和保健组织很感兴趣,我们完全可以弄出一个新品牌。”
“那就启动这一项目。不过我觉得,大众市场上到处是难民节目,已经老套了。”他沉思了一会,又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假装贬低这些节目,那些蠢材就会认为我们在竭力捂盖子,肯定会蜂拥而上。那些家伙,全是蠢猪。”
“可他们事后肯定会指责我们。”年轻人反对道。
“又怎么样?到时候你手头的战争节目不就能卖掉了吗?”
“嗯——那好吧。”屏幕变黑了。
D·B把身子转向塞奇。塞奇说道:“战争怎么会成为老套?老套只是个修饰语,战争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他耸了耸肩。“我们不引导受众,受众引导我们。”
“啊,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帕蒂站在门边说道,身上的斑纹颤动着,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谈话被突然打断,D·B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恼怒的表睛。但他抓住一张宽松的椅子,把它从地毯上转到她面前。她坐下时,眼神从老板身上转移到塞奇身上,好像在暗示什么。然后她说道:“D·B,你——?”
他一弹手指,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塞奇道:“我忘了,我本来想用金钱买通你。哦,我想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这些东西。”他朝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