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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他已经可以发誓,这个颅骨结构相当原始,表现出一种返祖现象。可是嘛……嗯,此人的智力本就异常,又有何不可呢!
他突然惊叫道:“啊,我没注意到!这个人的脸上有毛发!”他转向亚宾:“他一向都有胡须吗?”
“胡须?”
“就是他脸上的毛发!过来这里!你没看到吗?”
“有的,先生。”亚宾迅速搜寻记忆,当天上午他的确注意到了,后来却忘得一干二净。“他生来就是那样,”接着,他又有所保留地补充一句,“我想的话。”
“好吧,我们把它除去。你不想让他像个野兽般到处招摇吧,是吗?”
“不想,先生。”
技术员立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脱毛软膏涂在史瓦兹脸上,那些胡须随即尽数脱落。
技术员说:“他胸部也生有毛发,谢克特博士。”
“银河啊,”谢克特说,“让我看看!啊,这个人简直是一张活地毯!没关系,别管它,穿上衬衣就看不见了。我要开始安插电极,让我们在这里、这里和这里各插一根。”细如毛发的白金电极扎了进去,“这里和这里也要。”
共有十几根电极穿过皮肤刺入裂隙,透过紧密的裂隙,电极能感受到脑细胞间微电流的细微回波。
几个人仔细盯着安培计,当连接电极的电线接上再拉开时,安培计的指针出现了纤细的跳跃动作。微型的针尖记录器在绘图纸上画出不规则的波峰与波谷,最后的图形就像许多细致的蛛网。
然后,那些图形被放在发光的乳白色玻璃上,大家弯下腰来,围在图形旁边窃窃私语。
亚宾只听到断断续续的语句:“……实在太规则了……看看这个五阶峰值的高度……我想应加以分析……清楚得肉眼都能看出来……”
接着,他们似乎花了很长的时间,着手调整突触放大器。一面转动许多旋钮,一面盯着游标调节器,然后紧紧夹住,并将读数记录下来。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检查各种不同的电表,每次都得重新做些调整。
然后,谢克特对亚宾微微一笑,说道:“很快就会结束了。”
巨大的机器向沉睡的病人推进,像个动作迟缓的饥饿怪兽。四条长电线悬垂在他手脚上方;一个黑色的垫子,看来像是硬橡胶制成的,仔细地垫在他的后颈,并用夹子固定在他的双肩。最后,一对像是巨大鸟嘴的电极张了开来,咬在他灰白、圆胖的头颅上,两极各指着两侧太阳穴。
谢克特的眼睛紧盯着精密计时器,开关则握在他手中。他的拇指突然动了一下,却未发生任何可见的变化,就连被吓得神经过敏的亚宾,也没看出什么究竟。时间仿佛又过了几小时,实际上还不到三分钟,谢克特的拇指再度动了动。
助手连忙弯下腰来,检视了一下仍在熟睡的史瓦兹,然后抬起头来,得意洋洋地说:“他还活着。”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好几个小时,记录报表逐渐堆积如山,大家几乎都兴奋得发狂。当皮下注射器将药剂打进史瓦兹体内,他的眼皮开始眨动的时候,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谢克特后退几步,脸色苍白但神情愉快。他一面用手背轻拍额头,一面说:“大功告成。”
他又转向亚宾,以坚决的口吻说:“他必须在这里待上几天,先生。”
亚宾眼中立刻射出万分惊慌的目光:“可是……可是……”
“不,不,你必须信任我。”他极力说服亚宾,“他会很安全,我可以拿性命担保,其实我已经把命赌进去了。将他留给我们,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会看到他。假如你现在把他带走,他也许就活不成,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如果他真死了,你还得向古人解释尸体是打哪儿来的。”
最后一句话发生了作用。亚宾吞了一口口水,然后说:“可是我问你,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接他?我才不想告诉你我的名字!”
无论如何,他已经屈服了。谢克特说:“我没有问你的名字。从今天算起,一个星期后,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你再回到这里来。我会在停车场门口等你,就是我们把你的双轮车开进来的那道门。你必须相信我,老兄,你没什么好怕的。”
亚宾驾车冲出芝加的时候,已是晚上八九点钟光景。从那个陌生人敲门算起,已经整整过了二十四小时。在这段时间中,他一再触犯俗例,可算是罪上加罪,今后他还能平安无事吗?
双轮车沿着空旷的道路飞驰,他不由自主地频频回首。会不会有什么人跟踪?一直跟到他家去?他的面容有没有被记录下来?现在,位于华盛的兄弟团契总部,是不是有人正在悠闲地比对着档案?在那里,所有活着的地球人,以及他们的统计资料全部记录在案,那主要是为了六十大限而准备的。
六十大限,所有的地球人最后都难逃这个劫数。还要再过四分之一世纪,他才会面对这一关。不过,由于格鲁的关系,他早已每天为这件事烦恼。如今,这个陌生人带来了同样的问题。
如果他再也不回芝加,会不会好一点?
不!他与洛雅无法长久维持三人的生产量。一旦他们撑不下去,他们最初的罪行——藏匿格鲁——就会被人发现。所以说,触犯俗例的罪行一旦开始,一定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亚宾知道自己会回来,不论有任何危险。
直到午夜过后,谢克特才想到该就寝了,这还是操心的波拉坚持之下的结果。即使如此,他并未入睡。枕头像是令人窒息的装置,裹在身上的床单则能使人疯狂。他站了起来,坐到靠窗的椅子上。现在整个城市一片漆黑,但在地平线上,在大湖的对岸,还映着象征死亡的暗淡蓝光。在地球表面,除了少数区域外,全都在这种蓝色光芒的笼罩下。
一整天处于兴奋状态的活动,仍在他心灵中疯狂地飞舞。劝走那个受惊的农夫之后,他第一个行动便是以视讯电话联络国宾馆。恩尼亚斯一定在等他的消息,因为接电话的正是他本人,他仍套在灌铅的厚重衣物内。
“啊,谢克特,晚安。你的实验做完了?”
“我的志愿者也差点完了,可怜的家伙。”
恩尼亚斯露出嫌恶的神情:“当我想到最好别再待下去时,我的决定果然没错。你们科学家跟杀人凶手几乎没什么分别,我有这种感觉。”
“他还没死,行政官,我们也许能把他救活,不过……”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
“我建议你,今后一律只拿老鼠做实验,谢克特……但你今天像是另一个人,朋友。虽然你对这种事一定早已麻木,但是我做不到这一点。”
“我上了年纪,大人。”谢克特随口说。
“在地球上,这可是一种危险的游戏。”他淡淡地答道“上床睡觉吧,谢克特。”
因此,谢克特此时坐在那里,凝望着垂死世界中一个黑暗的都市。
突触放大器的测验工作已进行了两年,在这两年中,他一直是古人教团的奴隶与玩弄的对象。古人教团就是兄弟团契,后者是他们自己的称呼。
他早已写成七八篇论文,本来可以发表在《天狼星区神经生理学期刊》上,真要那样的话,他就会因此在整个银河享有盛名,而他十分渴望这个荣誉。如今,这些论文锁在他的书桌里发霉,他却写了一篇词意晦涩又故意误导读者的文章,刊登在《物理评论》上。那就是兄弟团契的行事方法,一半的实话胜过全然的谎言。
而恩尼亚斯却认真追究起来。为什么呢?
这一点,跟他所知道的其他事情合拍吗?他所怀疑的事,难道帝国同样起了疑心?
过去两百年间,地球曾有过三次起义行动,每一次都打着所谓古代光荣的旗帜,以武力反抗帝国驻军。结果三次都失败了,这是当然的事。若非帝国本质上相当开明,银河议会大体而言也很有政治家风度,那么地球早被血洗一空,从住人行星的名单上除名了。
不过现在情势或许有所不同……真的不同了吗?一个垂死的疯子讲的话,四分之三都语无伦次,他又能听信多少?
那又有什么用?无论如何,他什么也不敢做,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他已上了年纪,正如恩尼亚斯所说,在地球上,这可是一种危险的游戏。六十大限眼看就要来临,这个无所遁逃的死劫,只有极少数人能得以幸免。
即使生活在地球,在这个悲惨而不断燃烧的泥丸上,他也想要继续活下去。
想到这里,他又躺回床上,而在快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