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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而后他转身在草原上迈开大步狂奔起来。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现在只有他的腿在运动,像是很多年前在费尔南斯的田径场上,内森·曼手持秒表骑着自行车在他的背后狂吼:“快!快!快!你的400米要跑在一分钟以内!快!快!快!不然你就死了!”
快……快……快……不然你就死了!
机枪的声音震耳,流弹从他身边一再地掠过,他什么都不再畏惧,仿佛那些只是让人会小小疼痛一下的刺蜂。面前黑洞洞的枪口距离他越来越近,100米……90米……80米……70……60……50……别墅的正门就在他面前闪动,像是田径场尽头的带子。
40……30……20……10……他像是一颗炮弹那样狠狠地撞在门上,滚进了别墅中,几颗流弹打在门上,留下锥子扎过似的痕迹。
几十枝突击步枪指着他的头。
林站起来挡开了所有的枪,毫无顾忌地看着肩配上校军衔的头目,“我不是敌人。”
“但是你差点就要死在我们的枪口下了。”上校伸出手,“欢迎你,猎犬狐。”
500米外,武装直升机缓缓地降落在草原上,枪声止息。
“他怎么会来?”林看着直升机里的人,格日勒紧紧地握着操纵杆,直视树林。
“因为他是格日勒。”上校说。
“格日勒是谁?”
“高加索第一集团军,第四团的‘野兔’,森·格日勒少校。”上校把手中的步话机递给林。
林掂了掂,打开了通话开关。
“嗨,野兔。”他说。
“嗨,狐狸。”格日勒轻快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笑了笑,切断了通讯,把步话机递还给上校。
“我们达成均势了。在得到命令之前,保密局不会轻易发起攻击。”林拍了拍身上的灰。
“将军在楼上等你。”上校闪开了道路。
FOUR
别墅应该是很多年以前的建筑了,木质的地板踩上去吱吱呀呀地作响,武装战士们站在楼梯处就不再前进,只剩下林一个人越走越深。尽头是一间屋子,林敲了敲门。
“进来吧,门没有锁。”有人在里面说。
林推开门,看见那个熟悉的人独自坐在一张老式的沙发上,面对着一台颇有年代的电视机。时隔不久,可是他看起来老了很多,他的两鬓彻底地白了,头发蓬松不整,穿着一件没有熨烫过的白衬衣,敞着领口的两粒扣子,露出脖子上松弛的皮肤。
“嗨,将军。”林说。
“嗨,西奥。”将军笑了笑。
林坐在他的身边,把枪放在面前的小桌上,轻轻地搓着手。他的焦虑和不安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忽然消散。童年养成的习惯还在,看见他的脸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将军说:“喝不喝一点红茶,这是唯一可以用来待客的东西了。”
“彭,跟我回去吧,学院会保护你。”林盯着他的眼睛。
“回去?回去哪里?西奥,这里就是我的家啊。”将军微笑。
“彭!”林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坚决地摇头,“这里不是你的家,他们正在准备投票选举新的执政党,还将投票处死你!”
将军仍是微笑,可是林感觉到悲哀。那么多年来,第一次他在这个人身上看见了疲惫。他的微笑显得呆滞木讷,仿佛刻在木偶脸上的笑容那样。他的眼睛里不复锐利和灵动的光,而是有如罩着一层白蒙蒙的雾。
“我不相信,你看,还有支持我的人。”将军指着电视,他不再看林,而是呆呆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是一个西方记者采访一个激动的老人。那是CNN的实况转播,全民公选结束前的最后一夜,被战争困扰了三年之久的民众汇集在国会大厦前的广场上,为彼此支持的政党挥舞旗帜,全球可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还有这样的政治热情了,而对于高加索人而言,如果没有选对执政党,他们就没有未来。
“高加索是自由的!是自由的!是自由的!彭·鲍尔吉!”老人高呼着挥舞带有自由独立联盟徽章的旗帜,他似乎是有些结巴,对着麦克风只能说出这些了,可是当他念起最后的名字,却毫无滞涩,铿锵有力。
林转向将军,将军依旧呆呆地盯着屏幕,微微地长着嘴,他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眼角似乎有泪水在涌动。
“如果和平民主联盟获得本次大选的胜利,谁将出面组阁呢?”镜头转到了对和平民主联盟主席的采访。
“没有如果,是必然。民意测验的结果绝对在我们一方,彭·鲍尔吉已经失败,我们将从联盟中央主席团公决出最有代表性的总统。我们将会带来没有战争的、富饶的高加索!”主席语气铿锵,对着人群有力地挥舞手臂。
广场上青色和红色的旗帜争相挥舞,像是两股大潮,都要吞噬了对方那般。
林走出了小屋,转身带上了门,上校在外面等着他。
“怎么会被捕?怎么会变成这样?”林看着上校。
“我们被出卖了。”
“谁出卖了你们?”林说。
“你会是我们的朋友么?或者,你是L。M。A。的特工?”上校却没有回答,他直直地盯着林的双眼。
林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夕阳里的直升飞机,沉默了一会儿。他转身向上校,“我称呼他为父亲。我是你们的朋友,也许仅仅是这一次的例外。”
上校点头,“我们被东方阵营放弃了。”
“东方阵营?”
“撤离姆茨赫塔的时候我们并不担心,因为我们有很大的把握获得东方阵营进一步的支持。他们对我们开出的条件很简单,只要阻止‘刚戈尔’矩阵被设置在高加索,他们将保证高加索的独立自主。只要我们能够躲避西方联军的搜索,他们会立刻派出特使斡旋,并且考虑向高加索派驻一支特别部队。”上校说,“所以在那时的我们看来,只要支撑过最艰难的岁月,便可以获得支持。”
“东方阵营为什么也放弃了他?根据我们的情报,‘天火’二代的轨道方程式已经被破译,东方阵营不可能允许‘刚戈尔’被设置在高加索,那对于他们将是一场灾难,那是可以打破质子平衡的超级发射矩阵!”
上校摇头,“我们都忘记了一件事,既然鸽派可以和西方阵营达成某种协议,他们同样也可以和东方阵营达成某种协议。阻止导弹发射矩阵在高加索的安置,未必一定需要我们。”
“你是说鸽派同时和东西方阵营打一场牌?西方阵营支持鸽派那么久,会让他们占这个便宜么?”林透过百叶窗看着窗外,面无表情。
“他们试图做的事情即便你们也未必能猜到,他们意图像当年划分东西德那样把高加索南部的少数民族地区划为自治领,那将是东方阵营的势力范围。西方也许会在北高加索安置‘刚戈尔’,而东方也会在南高加索安置他们的矩阵。这个完美的发射地将被两个阵营共享。”
“两部刚戈尔级的发射矩阵被安置在地下?”林猛地回头。
上校默默点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已经失败。如今将军只能期望他的人民依旧支持他,如同当初他们否决了议会的决议,把军队开进姆茨赫塔。人民曾经把他看做救世主。”
“没有永远的救世主。”林举起望远镜看向远处的包围圈,“当你被看做救世主,你就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给你的追随者以拯救,你不能救他们,你就不是救世主;你若是已经救了他们,那么世界上就不再需要救世主。”
“是L。M。A。的逻辑么?”
“从《罗马史》中学会的。”林说,“能给我一点个人时间么?”
上校退了下去。
林接通了通讯耳机,“鲁纳斯,能听见我的声音么?”
“西奥,我一直在等待你的消息。”
“高加索大选的结果,你的预测如何?”
“鸽派会赢得大选,鲍尔吉几乎没有任何希望。西奥,你还有几个小时时间,劝说鲍尔吉答应和L。M。A。站在同一战线上,能挽救他的只有L。M。A。。”鲁纳斯的语气很绝对。
“学院能够改变大选结果么?”
“无疑不能,除非操作计票计算机,否则谁能改变全民公选的结果呢?那样还会留下入侵系统的痕迹。但是在战争的时代,任何选举都可以被宣布为非法,任何结果都可以被推翻。政治意味着